他不願屠蘇守在身畔,怕他看出什麼端倪,可屠蘇不在,他又心神不寧的,胡思亂想了許多生生死死之事。
修行之人,於身於命,本來很是淡泊,這樣千頭萬緒,也真應了那一句因愛而憂,由愛生怖。
長夜無眠,向枕邊人的睡顏望著,他越沉靜,他越不安,好像這一方床榻,是滄海中的一葉小舟,生怕守他不住,又或是,守他不久,生怕驚濤駭浪來時,他擋不及,把他的美夢驚破了。
屠蘇睡得輕,有時覺來問他怎麼了,他也只是吻他,卻不答。屠蘇以為那傷又在作怪,縱是依著師兄的話,闔上眸子,也是聽著師兄的淺息直到天明。
這兩人一夜一夜各懷心事,兩相無話,卻都睡不穩。
阿翔隨玉泱去了早課,不少弟子已等在殿前,平素見了玉泱,就三兩成群地避開,靈犀也不免隨他一處受冷落。
這天見阿翔站在玉泱肩上,一人一鳥威風凜凜的,竟都紛紛圍上來問這問那,又是稀罕,又是羨慕。
玉泱心裡不知有多得意,下了早課就往明心堂飛奔,口裡一聲聲喚師孃,師孃。
明心堂前,以往都有弟子值守,屠蘇一回來,年長一些的弟子,知他與掌門師兄之間一段緣故,怕有誰不明就裡的,傳出什麼閒言碎語,遂暗中將守衛的弟子遣散了。
堂下階前這會正清靜,玉泱往裡一闖,青石上,古樹間,驚飛不少鳥雀。
掌門師兄在案前落筆,屠蘇在案旁,把手中幾頁殘卷,一句一句念與他聽,兩人身邊堆滿了舊籍,讓玉泱這一喚,一齊抬頭望過來。
玉泱方才覺得失了禮數,邁過門檻的步子立時剎住。又小小聲喚了一句師孃,是求救,豈料,屠蘇也是一臉措手不及。
“玉泱,不許胡鬧。這是師叔。”
師父抬起的眸子,極清明,極好看,只是,一點笑意也沒有。
“可是,師叔不是師孃麼?”
“師叔是師父的師弟,師孃是師父的妻子,怎麼會一樣?”
“可是,芙蕖姑姑不是這樣說。”
“師父也會這樣對芙蕖姑姑說的。”
從小,師父同玉泱說話,都是問可好,可願,記憶中,似是從未這般決絕過,仍是溫言淺語,可玉泱莫名覺得,師父生了氣。
“玉泱不要師叔,玉泱要師孃。”
玉泱一淚,轉身跑出明心堂。
這師父教徒兒,不容旁人多說半句,一時屠蘇也不知心裡是何滋味,匆匆望了陵越一眼,起身喚了聲玉泱,就追出堂外。
小人一邊抹淚,一邊拼命跑,屠蘇追得上他,卻拽不住,直追到後山,玉泱累了,抱在一樹梧桐下,不住哽咽。
屠蘇扶著小小的肩膀,讓玉泱轉過來,向著他。
“有什麼好傷心的,我不是在這麼?”
玉泱好半天才抬頭,不知是不是看花了,他覺得師孃,不,師叔眸子裡,也那麼傷心,一時嚇得不敢再哭了。
“師父為什麼不讓我叫你師孃?”
“師父是怕,玉泱有了師孃,覺得比別的弟子厲害,就不好好練劍了。”
屠蘇蹲在玉泱面前,拭了拭他頰邊的淚。
“玉泱好好練劍,你還當我師孃好不好?”
屠蘇望了玉泱一會,他眸中猶如山間雪後,漸湧起煙嵐,瞬了一瞬,又散去無蹤,一目春水,盡歸明媚,那麼好看,玉泱後來一直記得。
“玉泱,不能不聽師父的話。”
“那等玉泱長大了,你能當玉泱的新娘子麼?”
“我喜歡像師父那麼厲害的人,玉泱的劍練得和師父一樣厲害了,我就當玉泱的新娘子,好麼?”
“好。”
玉泱和屠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