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我仍能感覺出他凝視我的目光。我轉開頭,雖然車廂裡黑暗,但我也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他嘆氣,退後幾步,揮手著車馬前行。十幾個未曾見過面的隨從騎馬跟著三輛馬車緩緩上路了。
馬車啟動時,我才輕輕靠在了菁兒的身上,閉上眼,靜靜地聽著車外的馬蹄聲與車輪混合的聲音……
上次,我是帶著複雜的心情隨著馬車來到代地,今日我卻是腦子裡一片空蕩蕩地不知奔向何方。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隨波逐流嗎?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世事無常嗎?
走了大約一個時辰,算來應離了中都城,我才睜眼,仍靠著菁兒,低聲道:“你們什麼也莫要問,只管走,這車子簡陋,躺是躺不下了,也只能將就著彼此靠著睡會,莫要累壞了。”
春風小心地問:“娘娘……”
我呵道:“叫我小姐!從此後,我不再為人妻。”
三個丫頭均吸了口冷氣,菁兒伸手將我抱在她身上靠塌實了,啞聲道:“小姐歇息會吧,莫要再想其他。”
我緊緊靠著菁兒,就那樣半靠半臥在她腿上,迷迷糊糊似乎沒有了任何牽念。
到天明,我才醒過來,車子仍在繼續走,卻見春風與秋水正抱在一起低聲啜泣。我嘆氣,悄聲道:“如此甚好,沒了那許多是非。你等莫要再啼哭,惹了事反倒累了性命。”
菁兒見我醒來,才動了動身子,估計早已被我壓麻了。我好生慚愧。菁兒低聲黯然道:“可是那日奴婢開罪了竇姬連累了小姐?”
我低聲道:“唉!任她一人萬難興起這風浪,哪個能有這本事來左右代王休妻?原是我自己不想於那王府待了。”
她們均再次沉默,想來她們也不信,就連我自己也不信,我苦笑著不再言他。
秋水一直未說話,此時才清朗著嗓子道:“也好,在那裡娘……小姐也沒少受苦,如今這般倒也利索,省得成日家看他們臉色還不敢言語。娘……小姐,奴婢們一直陪著您,您就不會寂寞了。在府上時,不也只有奴婢們成日陪著您麼?他們偶爾來一個半個的,還不是盡惹您生氣?”
我笑笑,拉起她們的手,八隻手緊緊握在一起,心裡難受卻沒有一滴眼淚。
這一日,車馬不停歇地往北走著,道路兩旁的人煙越來越少,到最後就連人跡也難得一見,放眼望去不是荒山就是蒼嶺,每隔兩個時辰停車讓大家方便一下。我們四個所受的待遇似乎不錯,即使方便時也會從後面車裡下來兩個婆子照看著找個僻靜的地方解決。不過想來也可笑,這荒山野嶺的,我們四個柔弱女子能逃到哪去?即使無人跟著,也不見得會主動脫離隊伍,萬一走散了未等餓死就先被豺狼填了肚子。
秋水總是惡狠狠地盯著那兩個婆子,時常冷言冷語地給她們幾句。那婆子涵養倒也好得緊,任秋水如何說都充耳不聞,仍是一絲不苟地跟在我們後面。說了幾次後,秋水也覺得無趣,便慢慢住了嘴。其實這兩個婆子我們原是見過的,曾是薄姬身邊最為得力的兩個粗使婆子。薄姬此番給我帶著,看似為了照顧我的日常飲食,實際是留兩個厲害角色在我身邊罷了。我也懶得點破,順其自然,我等如今為魚肉,多兩個婆子“照看”著也就不算什麼了。
入夜,雖是夏日,但山風卻也有些微涼。菁兒從後車中拿來一襲棉被,我們四個緊緊擠在一起藉以取暖,彼此偎依在一起,頭對頭,腳碰腳,呼吸清晰可聞。大家又倦又悲涼,都閉了嘴想著各自的心事,車廂裡一片寧靜,只有車外的馬蹄聲與車軲轆聲枯燥地延續著,偶爾也會傳來一兩聲野獸的怒吼。
我靠著菁兒閉目養神,原本身子就不大好,經過這一天一夜的折騰更加難過,但我怕她們著急,便自己強忍著,命賤至此,莫要再給旁人增添麻煩了。
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