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悔了,千萬分的悔。
商小丸查到的訊息確實讓他吃驚不已,可是他亦清楚,就算從開始就知道這只是一個局,估摸著也還是做同樣的決定。一切無非是源自他的過分理智以及那萬事不關己的性情。
能怪誰?
怪謝閣老想與陸家聯姻、招其為婿然後使了手段,要謝秦蓉主動與他搭訕甚至散佈韓禎是剋星這樣的謠言?
其實,打一開始就是他主動與謝秦蓉說的話,而且也從未相信過‘剋星’這樣的流言。
或者是怪父母嫌貧愛富,不守信諾,故意刁難韓禎?
呵,如果他堅持,父母根本做不了主。
若不是自己的冷眼旁觀,根本不至於這般。虧得韓禎一眼就認出他是誰,他卻足足等到韓禎死了,才完全記起那一段邂逅。
薄情,寡義。
罵也好,怨也好,為何韓禎一字不提,至死還在為他著想?明明負了這個女子。
“少爺,少夫人犯病昏過去了。”
身後突兀傳來的聲音讓陸遠猛地一驚,手中的碎紙就隨風飄進秦淮河中,伸手什麼也沒撈到。
隔了半晌才轉過頭,輕聲一嘆,道:“我這便回去。”
走至南橋時,不知為何遠遠就瞧見七尹酒廬前的幡旗,那小篆的字型帶著無限幽深一般,引得他不由自主就要往哪邊走。
“少爺……”
“你先回去,我一會便到。”思忖片刻,也不顧小廝的攔阻,執意往酒廬而去。至少要見她一次。
進門就與滿院子亂跑的浮堯撞了個滿懷,如第一次一般,因過分大的面具遮住了眼。
“呀,死魚臉哥哥你終於來了,”摘下面具浮堯便道,卻是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上下打量了一番:“不過,你來晚了喲。”
陸遠臉色驟然一變,雙拳緊緊握起,許久才開口問:“什麼意思?”
浮堯又是一笑伸手拉過他,陸遠稍作遲疑還是跟著走向後方。
一進入冰窖便知是那日商小丸提及放置韓禎的地方,果然七尹與駱息商幾人都在,當中的白玉棺材已經蒙上一層厚厚的水霧,看不出原本的光澤。
“唔,陸公子來得真是時候,稍晚一些可就看不到這幅奇景了。”駱息商離門較近,見著他當先開口,唇角微翹,眼中帶著捉摸不透的情緒。
“什麼奇景?”雖已猜到事情定與韓禎有關,幾步之遙卻怎麼也邁不開步子自己去驗證。
“少夫人是病了罷。”接話的卻是七尹,也沒有瞧他,只是站起身走到棺木旁若有所思狀。
冰窖內的寒意似乎越來越濃,酒味與香火味交織在一處,怎麼也揮不去。不知隔了有多久,陸遠才提起有些凍僵的步伐走到七尹身邊,只一眼就被棺內景象駭的退出一步。
如果沒記錯,商小丸說韓禎的屍首與活人一般,可如今棺內躺著的卻分明是一副骨骸,寬大的白色壽衣軟趴趴的壓出骨骼的形狀,沒有半丁血肉。
與之相稱的便是胸口處突兀而立的一株紅色花朵,大片的花瓣交織成奇異卻格外美豔的形狀,順著一根沒有任何葉子的莖分出無數細小的根結,盤錯隱隱,一直爬至脖頸骨骸上。
就像是將韓禎的最後一點精氣全部汲取殆盡,而後開放出至為耀眼的顏色。
“紅靈草。”緩緩吐出三個字,還未有所反應一滴清淚已然落下。
他從開始就以為絕不可能的事,居然這般生生的映在眼前。
恍然中,伸手摺下那枝獨莖的花,有人在耳畔嘆息:“情若能在該懂時懂,便也不是情了。”
情之一字,他到這時才真的有所悟。
而韓禎,骨頭裡開出的花,才是你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