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宮內居然已經燒起了地龍,足底生溫。我咕嘟咕嘟灌飽了水,想看看宮外天色如何,堪堪往窗邊走了兩步,就再也邁不動步子了。
鎖鏈長度有限。
呆呆立在原地,還沒理清心底到底是什麼情緒,曹德已聞聲推門而入,行禮道:“……公子,您既然醒了,可要傳膳?”
曹德在林不回手下也沒怎麼好過,頭髮驟然斑駁了不說,整個臉頰眼眶都凹陷下去,恰恰是形銷骨立的真實形容。只是他的處境到底還是比我好,因為尊嚴與自由都還在。雖說仍是遣來服侍我,就不用指望還有什麼前途的了。
我伸手指著腳上那醜陋得東西,厲聲喝道:“這是什麼?”
曹德沒有做聲,只是立即跪伏下去,不敢抬頭。
我忽然鎮定下來,道:“真是奇怪,他居然只是想著拿鎖鏈把我困住。他是吃準了我天性懦弱,不會憤而自盡不成。”
曹德顫聲道:“陛下知道公子不會尋死的。”他頓了頓,低聲說:“因為……錢娘娘再有半個月,就要生了。”
他口中的錢娘娘,說的是酈娘。
我呆了呆,一時間也沒計較“陛下”這個稱謂亦已易主的問題。所以,在我人事不知的這段時日內,酈娘要挺著大肚子,手無寸鐵的面對林不回的逼宮與動亂。
我簡直不敢想她那時心境該何等淒涼絕望,而她竟然還保住了我們的孩子。
我捏緊了拳頭,又緩緩鬆開,冷笑道:“所以林不回特意留下了這個孽種,是專為用來拿捏我麼?倒是——倒是要謝主隆恩了。”
雖然明知林不回對我那未出世的孩兒網開一面,是因為這時再行引產,只會毀了酈孃的身體,而任是再鐵石心腸的人,都無法對酈娘這樣的美人下手,並不是為了我這囚徒的緣故。
但我心底也確實鬆了一口氣。因我期待她降生甚久。即使我明知等待我那孩兒的,最幸運的,也就只是分配掖庭的命運,然而我仍然自私的,狂烈的,期待著她的到來。
如果早知今日,那我先前又何必處心積慮的計劃著她的誕生?我忽然困惑起來,自己竟然是跳進了自己設好的陷阱裡,無法逃脫。
曹德仍然伏在地上,悶聲道:“公子,讓老奴替您披衣梳洗罷。您的臉……”
我抬手摸了摸,搓下一手的磚紅色碎屑。呵是方才被林不回掌摑流下的鼻血。
曹德見我無言的坐回桌邊,是默許的意思,忙不迭地取了清水帕子及篦子過來。我慢慢地自己擦淨了臉,透過銅鏡反射盯著曹德替我梳頭的動作發呆,冷不丁想起林不回那句沒頭沒腦的回答。
他當時說什麼來著?
“你變了。”我記得林不回當時說了這三個字。
“曹德,你說,”我有些遲疑地出聲問道,“你覺得我較之往日,有哪些變化?”
曹德嚇了一跳,連忙道:“公子……公子變得比以前好看多了啊!”
說完也自知失言,那豈不是在承認我先前很醜,曹德他忍了忍,還是補充道:“公子現在就是太瘦骨嶙峋了些,雖然不能與先皇相比,但也算得上飄逸出塵的人物了。”
他說的明明是極悅耳動聽的好話,我卻冷得彷彿驟然曝於雪地之中。
所以這才是林不回竟然願意與我茭歡,甚至忽然對我態度溫存起來的原因。
曹德大概怕我憂思過重,鬱積於心,待我進食清粥小菜之後,又殷勤問要不要彈琴散心。我聞言臉色大變,顫抖不已。曹德眼力極佳,當即撇下此話不再勸說,只問我是否要揀些書來看。
我搖頭。曹德不知我上一世早已習慣與青燈古佛為伴,莫說在神遊發呆中度過一天,便是一言不發坐上一個月,也是有的。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