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成這樣了?〃
〃報告,師屬工程兵接到部隊裁撤命令,官兵全部復員……二排結束任務,前來複命!〃〃你這是?……〃趙參謀指著後面二十多個手拿工具的工程兵。
〃工程兵中隊三天前接到裁撤命令,二排在郊縣施工沒能及時返回連部。等我們回來的時候,連隊營房和倉庫已經全部拆除了……我們是來歸還工具的!〃
◇。◇歡◇迎訪◇問◇
第23節:藏鋒(23)
一邊說著話,已經抑制不住感情,粗糙的臉上滿是塵土,兩行熱淚落下。
工程兵排長帶頭,把工具在操場一角的水龍頭邊上清洗乾淨了,輕輕放在水泥池邊,用水抹了一把臉,跑步回到操場國旗邊,立正。
然後是另外一個兵,只有一個水龍頭,大家按照順序,一個人入列,一個人出列。
沒有人釋出任何命令,每一個回到隊伍中的人,都不約而同地抬頭仰望著頭頂的五星紅旗。
清洗工具,洗臉,整衣,歸隊……二十個人,依次而行,這一過程顯得相當漫長,時間似乎為他們停止。
一群滿身泥汙的工程兵,穿著他們特有的軍裝……藍色工作服,第一次感受到了軍人特有的悲壯感。
五星紅旗在頭頂獵獵飄揚。
到了最後一個兵入列的一剎那,所有的工程兵面對國旗,起刷地舉起了右手……這些不像軍人的軍人的最後一個軍禮。
操場上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地舉起了右手。
為這些工程兵兄弟們敬最後的一個軍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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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程兵兄弟告別的那天,師部大院留守的最後幾個幹部開始種樹。
種樹並非意味著某種高尚的境界……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坦白說,我們當時並沒有想那麼遠,只是想找一點事情做做,在這個單位,在部隊,留下一點痕跡。
大門外陸陸續續有幹部進出……這時候,大規模地調動已到尾聲,多數往上塞條子的人都遭遇了失敗,領導層也大規模地裁撤,誰也幫不上誰……他們拿的不是條子,而是繩子、腳踏車和板車。
大門口已經沒有了哨兵,師領導也已經走了,只剩下幾個種樹的小軍官。
進來的人都穿著78式軍裝……實際上,這個時候他們的已經失效了,但是還可以進師部……因為師部也空了。開始看見幾個種樹的小軍官還有點心虛,擠出笑臉來打招呼,後來看到他們的沉默,就顧不上了。
開始拆辦公傢俱。
有人拎著暖壺和電風扇就出來了,有人在腳踏車的後座上捆上了兩張椅子,有人把板車推到了樓下,兩三個人合力,把辦公桌和櫃子搬了下來……會議室的桌子太大,有人帶了斧頭,劈成木料拉回了家。
種樹的人沒有說話……二者的身份都很尷尬,在這個理論上已經撤銷的無主之地裡,沒有人是主人,沒有人是客人,也不好說誰是賊……他們連同這個現場,理論上,都是已經消失了的。
天下之大,對於我們,卻再也沒有了自由快樂的天空。
不是在戰爭中死去,而成為和平的冤魂。
一個拖木料的軍官不小心,把斧子從車上弄掉了。後邊推車的媳婦埋怨了他幾句……不知道是不是出於偽裝,媳婦也套上了一件軍裝上衣……軍官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斧子撿起來,放在了車上,看了媳婦一眼,抱歉地笑笑,然後走到了王剛身邊。
王剛正在提水,一隻手幫他分擔了一半的重量。
那個軍官沒有看著他,只是和他一起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彷彿對自己在說話一樣:〃我對部隊是有感情的,我對部隊是有感情的……〃
〃嘩啦〃一聲,水潑到了坑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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