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邑陽追上宮寒飛質問情形又回來的樂六,憑他對樂六的瞭解,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神情。喜怒不形於色,面如堅冰心如堅冰,樂六怎會為個簡簡單單的人如此上心?
真是愛慘了。
“……那你是準備把白熒血給我熬藥了?”谷角知道這麼重要的東西,樂六當然會猶豫,但結果總是對他好的。
樂六心裡定了,但這樣的決定放在嘴邊就是說不出來。
“照理說,宮寒飛用絕續把你的線斷了,任鉤子留在別人身體裡面,會教人昏睡不止。”谷角故意刺激樂六,虎狼密醫平時說話似乎喜歡跟人兜圈子,但一遇上正事,他極不喜歡別人跟他兜圈子,“你上回試過,把鉤子留在人體內,人能活多久?一個月?兩個月?”
“一月。”
“那可要快些了,這次宮寒飛是跟人上金嶺派,想從武林盟主那裡搶人回來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若論起來,谷角與樂六,還是谷角跟宮寒飛的聯絡更緊密些,因為谷角掌著宮寒飛的藥品,裡裡外外的難處都是谷角先替他算計好的。
樂六沒說話,若有若無地哼了一聲。谷角見他不說,其實心裡有些擔心,因為若這白熒血拿出來化解了王師毅身上的鉤子,樂六就再也控不住他了──這樣看來,除非樂六再不求將王師毅困在身邊,否則以樂六的性格,定要來個玉碎瓦全之舉。
谷角這人,喜歡一切江湖上道聽途說的珍奇物事,能鑽進人體裡化為烏有的息蟲就是谷角找到的,而白熒血這種世間難得的東西,谷角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草溪村傳人,志在必得。
谷角在賭,賭的不是樂六對他那玩意兒的感情有無,而是在賭樂六的感情能刻骨到何種程度。
“我想不通,煉藥有什麼意思。”樂六想了一想,忽然說道,“更想不通,煉白熒血對你有什麼好處。”
“世上有各色奇物,有些人以佔有它們為樂,而有些人只以接觸、經手它們為樂,我就是後者。”谷角說著說著得意了起來,晃晃悠悠,“要是能煉化諸多奇物,就算是為人做嫁衣的事情,我也開心。”
樂六看著他,半天吐了一句:“怪人!”
怪就怪吧,說他是怪人的,不止樂六一個──更何況你樂六也不是什麼正常的家夥。谷角悠然地想著,正想接話,樂六卻搶在他前面說:“谷角,我把白熒血給你煉藥。”
看來谷角賭的沒錯。樂六有的,不僅是感情,而且是深情。像樂六這樣的人在感情上其實嫩得很,谷角聽聞過草溪村裡親眷冰冷的生活景象,在那裡長大的孩子,一旦認準了一個溫暖的來處,那是改都改不了的,更何況是王師毅這般的身體,以樂六的心性,怎麼會不迷戀上去?而且一旦失足,必定陷在其中無法脫身。
所以王師毅才能被安置在韓府裡,與宮寒飛這種容不得一點背叛一點敵意的人相安無事。谷角看著樂六就想起他和宮寒飛這樣的人,本質上其實有些類似,宮寒飛若遇上這麼個溫暖的來處,大概也會不顧一切甚至不顧自己的。
“老六,白熒血對你何等重要,你可想清楚了?”谷角婆媽,還要補上一句,彷彿是要追問到底,要看樂六更多的窘態。
不想樂六卻突然冷笑,緊接著說:“我想清楚條件了才來找你。”
條件?敢情他谷角熬了白熒血給別人做解藥還要出些東西補償?
“我給你個熬白熒血的難得機會,你要給我一物。”樂六果然還是樂六,吃不得一點虧。
谷角警惕起來,他那些收藏都是世上罕有,是他歷經千辛萬苦折騰來的,怎能隨隨便便給了別人──就算能換來接觸白熒血的機會……就算……
“谷角,”樂六忽地抬眼,正視著他,也不跟他兜圈子了,“我要你藏的那一支‘血骨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