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中帶著冬雪的冽,還有梅花的香。糕點酥軟,肉鬆裹在白麵卷裡面沖淡了腥氣。再配上早春的梅花,還有無限寵溺著自己的男子,還有什麼能夠不能滿足的呢!
除了,偶爾飄進雅間裡的高談闊論。
“名門正派在去年年底就廣發了‘絞燕帖’,只等著驚蟄一過,春分左右就要聚集,圍剿燕明山,將邪教給一網打盡。”
“這事兒年前就聽說了。最近官道上人來人往的,漢子爺們也添了不少,都揹著大刀大錘。那劍氣如虹的架勢,嚇著不少娃兒。”
“唉,別說,我那婆娘在官道邊上擺了一個茶葉蛋的攤子,生意都紅火不少。哈哈……”
蜀玉沒有武功,所聽甚少,關鍵的話倒是一字不漏。她不動聲色的瞧了瞧唐烆,對方正透過窗欞望著街道上的人來人往。樓下那些話不用刻意去聽,耳聰目明的武林人也可以聽個十成十吧。
他會如何做?
燕明山是他的家,他的師父唐王是養育他的人,他沒了父母,燕明山的人就是他的親人。他的好友,只有一個祁妄。
現在,燕明山有難,他會如何做?拋下蜀玉,一人去支援燕明山的教眾麼?還是帶著蜀玉一起去?她沒有武功,身子也弱,去燕明山不如回家,還能不給他添麻煩,免了他的後顧之憂。可時間來得及麼?
驚蟄,還差三日;春分,還差十八日。
她捧著精巧茶杯,指尖摩擦著杯樽白底琺琅上的描金紋路,依稀的知道那是一朵藪春。盛開的花朵瓣兒層層疊疊,似白鶴孔雀翎毛中疊著絲綢緞子。那緞子有多少層,他們兩人的距離就有多少層。一層家世門派,一層小姐武人,一層至情至性與冷漠疏離,一層愛深至骨與愛淺浮肌。那指腹每數清楚一疊花瓣,心就空落一塊。到了最後,已經空蕩蕩所剩無幾。她迫切的用暖呼的茶水去填滿它,到了咽喉才品出苦味,再一眨眼,苦就滲入更深處。
唇瓣翕合幾次,即將吐露的話語又輾轉吞入腹中。眼眸垂下,掩蓋一切深思和忐忑。只是,那貼著杯沿的尾指不小心的顫抖著,在冒然捲入的疾風中,越發覺得冷意入骨。
唐烆倏地站了起來,一個緩神,人就不見了。
蜀玉心口一跳,猛地一痛,那苦楚差點從眼眶中蹦出來。
靜,極靜,靜得耳瓣連繁花落敗地聲音都聽得見。樓道中,茶童們忙碌的腳步聲蹬蹬地。樓下茶座中,粗啞的男聲時高時低。還有街道上,行人的交談,馬車的軲轆聲,小販們的叫賣聲,聲聲入耳。
她想要掩蓋住耳朵,更加想要狠狠閉上眼眸。當作什麼也沒有聽到,什麼也沒有看到。她緩緩的告訴自己:這一切應當早就預料過。男子的選擇也是顯而易見的。她還揣測什麼呢?又擔憂什麼呢?
是害怕唐烆會成為正邪之爭中的犧牲者,還是害怕自己成為成功男人背後所犧牲的女子?
在任何一個時代,男子都是以大局為重,私情為輕。相比蜀玉,燕明山的教主教眾和唐王等人的重量足夠讓天枰往一方傾倒。
她苦笑一聲,似乎想要把那茶色的澀給徹底撥出來。
“玉,”手臂一緊,她抬頭,男子不知何時又回到了雅座間,回到了她的身邊。他說:“陪我去見一個人。”
“誰?”
“教主夫人。”
第四六章
馬車就停在大路旁, 金星紫檀木的車廂在日頭下隱隱泛著暖光。車簷,雄鷹翱翔的青銅鈴鐺綴著的墨穗,隨著馬蹄踐踏而微微晃動。
蜀玉透過氈帽上的白紗仰望著,這才發現西方遠遠的飄來幾朵烏雲,只是一瞬,雲層就遮擋去了一片藍色。天,陰了下來。
“要下雨了。”
“嗯。”她轉首凝視著面前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