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壽涕泣呼喊:“急子哥哥一心赴死,弟不敢阻撓。只是從此生死兩界,為弟想再與兄痛飲最後一次!”
公子壽攜壺與觴跨上急子的船,兄弟二人隔案對坐,公子壽滿斟酒觴,以敬急子:“為弟知道急子哥哥無意再活,為弟成全兄長死志,請兄滿飲此觴。”公子壽的手顫抖著,淚水長流而下,滴落酒中,他連忙拭淚道:“酒被我弄髒了,我為哥哥另斟一觴。”
急子搶過酒觴,一飲而盡,亮著觴底,情真意切地說:“飲下弟弟之淚,便將弟弟之情融入血肉,帶著這番情意去死,我死而無憾。”
公子壽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急子從懷裡取出一隻碧瑩瑩的玉壎吹起來:“壽弟你看,你送我的壎,我一直隨身珍藏著。”
寒江冽冽,壎聲悠悠,江上起的清風將壎聲吹散在水天之間。急子目光蒼茫,彷彿看到了很遠的地方。
夜色在悲涼悽咽的壎聲中落幕,一輪寒月從萬頃江波間湧起。
急子吹罷,公子壽又敬一觴:“這一觴為兄長的壎聲而飲,從此為弟再也聽不到如此悽婉優美的壎聲了。”
急子再次飲盡,公子壽第三觴又上來了:“這一觴敬急子哥哥從小對我的關愛和庇護……”
急子只得又飲一觴。一觴又一觴,公子壽總能找到最好的理由敬酒,急子酒量甚淺,很快就醉眼朦朧,快要睜不開。倒影著月色的水光幽幽地映在他臉上,淡遠秀逸的眉目籠上一層悽清,小舟輕輕地隨波搖晃,江風撩起雪白的袍袖,清俊絕世的男子眼底映著迷離月光,醉意醺然地喃喃:“壽弟,你孃的閨名,是不是叫做‘弗’……”
公子壽一愣:“我孃的閨名?我不知道孃的閨名……”
“弗……。弗兒……”急子低低地念著。當年瓦屋之會,衛宣公為兒子向祿甫求婚,那是婚禮六儀的第一步——納采。接下來的第二步就是——問名。女子的閨名是不可以公之於眾的,然而與之結縭的夫家,有權知道女子的閨名,以之卜筮婚事的兇吉。急子那時就知道,自己未來的新娘,閨名叫做‘弗’。這個名字一直珍藏在他心底,哪怕後來她並沒有成為他的新娘,而是成為了他的庶母甚至嫡母。
“第一次看見你的母親,那還是十五年前……”急子口齒不清地囈語著,白玉冠在冷月下流轉著清霜一般的光澤,垂照著他清華俊秀的容顏,“壽弟,你知道嗎?面對她那驚人的美貌,我感到的是深深的絕望……深深的絕望……”急子的聲音低下去,慢慢地醉倒在席上。
公子壽望著漸漸睡過去的急子,眼前浮現昨晚的那一幕:急子哥哥假意答應他後,他安然睡去,可是突然他驚醒,發現自己已經被五花大綁。急子哥哥在幽暗的燭光裡望著自己,眼神深處是一片絕望之色,“壽弟,我已無意再活,就算你這次救了我,我定會再度尋死。”
那麼,縱然他此刻趁急子不省人事,帶他往他國避難,急子醒來後,一定還會尋死——唯一的辦法,就是激起他求生的意志!
公子壽走到船頭,夜風吹來江水清涼溼潤的氣息,蘆花飛雪,月色如霜,萬里江天一片慘白空茫,偶爾一聲夜梟,悠長淒厲……
那麼,就讓我去死吧,讓我代兄長而死,讓兄長替我報仇。
娘……娘……十六歲的少年無聲地呼喚著……月映清江,母親美豔絕倫的容顏在粼粼江水中浮動,帶著年深月久的悲愴……十五歲被強暴,然後被囚禁在新臺,娘,你的苦楚,這麼多年壽兒都感同身受,如果壽兒死了能夠成全你與急子哥哥,那麼壽兒死得其所……
下了一夜的霜。
急子醒來的時候,感到寒冷徹骨。公子壽已不在身畔,出使所持的白旄也不翼而飛。急子正困惑時,舟人遞上公子壽臨走時留下的白絹血書:“急子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