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連榮使勁兒揉了揉眼，仔細這麼一看：喝！好大的個頭兒，足有一冒手高，趙連榮要
看他，都得仰著脖兒。只見他膀扇兒有門扇這麼寬，胳膊有小檁條兒那麼粗，四方臉盤兒又
紅又黑，兩隻眼睛又圓又大。濃眉毛，高顴骨，高鼻樑，寬下巴，看樣子也就是二十七八
歲，可是長了有半寸多長的稀稀拉拉的連鬢鬍髭。
他滿臉都是灰塵，就象剛打磚窯裡鑽出來一樣。在他的左眼窩兒下邊有一個小洞，一條
紫紅的血線從裡邊流出來，順著鼻窩兒流到嘴角兒，又流到脖子下頭去。身上的衣服滿是血
漿泥土，已經看不清他穿的軍裝是什麼顏色了。他手裡沒了武器，緊緊地攥著兩隻象油錘一
般大小的拳頭，怒目橫眉，咬牙切齒，全身都帶著殺氣。他筆直地站著，動也不動，活象個
鐵打的金剛。老頭子心裡想：這是個人哪還是個什麼？
莫非我眼離了嗎？可這明明是個人啊！
可人死了怎麼還能站起來呢？
趙連榮正在心神疑懼的時候，就聽站起來的這個人說話了：&ldo;老大伯，別害怕。我沒有
死，我還活著。我受了傷，渴得要命。&rdo;趙連榮一聽他說話，這才把疑心定下來，又聽著他
這聲音耳熟，只是想不起是誰。於是他往前湊了兩步：&ldo;怎麼，你還沒死？你是誰？為什麼
在死人堆裡藏著？&rdo;他這一問，那人往前挪動了挪動：&ldo;老大伯，我真沒有死，這不是我還
會走道會說話嗎？你看看：
還認得我不？我叫史更新，我就是在你兒子趙保中領導下的史排長，我跟著趙營長來看
過你老人家，我在你那上房屋西頭住過。不是有一天，我幫你鍘草，還替你磨過鍘刀嗎？&rdo;
趙連榮一聽這話，心裡全明白了，趕緊又上前湊了幾步，使勁地睜著老眼瞅了瞅：&ldo;你
是史排長，大夥兒都跟你叫史大個兒。&rdo;史更新點點頭：&ldo;是啊。&rdo;&ldo;怎麼我看著你不象
啊？&rdo;
&ldo;這你老人家還用問嗎？這些日子就象過了多少年哪！別說是見了我，就是跟趙營長見
了面，恐怕你也認不清了。&rdo;趙連榮一想：&ldo;對呀。可是你知道保中他們怎麼樣了？&rdo;
史更新本來不願意再多說話，但是趙連榮這麼一問，他不得不把情況告訴給他，這才說
道：&ldo;趙營長帶著隊伍已經衝過河去了，過了河就算是脫離了敵人的&l;鐵壁合圍&r;圈兒。你
老人家放心吧，他們這就要過京漢鐵路到太行山裡頭去了，那裡是咱們的鞏固根據地，晉察
冀軍區司令部、邊區政府都在那裡。他們到了那邊，整頓整頓、準備準備，還要打回來。&rdo;
趙連榮聽到這兒，心裡的一塊大石頭&ldo;撲通&rdo;一聲這才落了地。老頭兒一高興，他的話
可就又來了：&ldo;不是說咱們的聶司令就在那裡嗎？他一定得派隊伍打過來。可是，你怎麼不
跟保中他們一塊兒衝過河去呢？&rdo;&ldo;因為敵人太多，咱們的兵力太小。俺們這才決定迷惑敵
人‐‐我帶著一個排在這兒作假突圍，把敵人的兵力吸引過來，趙營長他們才能衝過河去。
要不是這樣，就得全軍覆沒！我們這個排本來都決心犧牲在這兒，沒有想到，我被打死之
後，又還醒過來了。因為弄不清敵情，沒有敢動，剛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