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不信這峰迴路轉,怔怔抬頭看她。
成王妃卻是說到做到,一轉身進了內室,再出來時輕裝短打,只帶了個小包袱,笑道:“我已經給王爺留了字,可以走了。”
“您就這麼……”
“還要怎麼?”成王妃淡淡道,“全大燕都認為,成王妃才是這冀北無冕之王,只有她在,成王府才有主心骨,她若出手,成王大軍必隨——他們都錯了,這冀北,成王妃才是最可有可無的一個。她不在,她的夫君照樣坐擁大軍;她不在,她的兒女照樣優秀出眾。若有人以為,她重要到足可牽動兩地情勢——那他就大錯特錯了。”
孫希抬頭看她,似懂非懂。成王妃笑笑,也不打算解釋——她始終懷疑孫希的到來是場陰謀,不是說孫希本人有問題,而是他自己也許都不知道,他已經成為了某些人手中的棋子,只為引出她這個帥和帥擁有的卒——一旦她帶走成王大軍,就算不被朝廷問罪,成王府也定有危險。
如此,她一個人,就算保不住自己性命,也能保住冀北。
成王妃遙望深濃夜色,微帶苦澀地笑了笑。堯國,她可以置之不理,然而終究做不到,這後半生,她不能活在背誓和棄國的噩夢裡。
“走吧。”她輕鬆地掂起包袱,當先走到門口,腳步突然停住。
宮闕厚重殿門陰影裡,站著熟悉的人。
“這麼晚了,你去哪裡?”
成王妃抿著唇,看著夫君,不知道他聽見了多少,半晌微笑道:“我突然想回堯國一趟。”
“堯國有什麼事?”
“沒有。”成王妃嫣然道,“你知道的,我當年發誓過不能回去。但今天我宮裡的老人來找我,我突然非常想念故鄉,父皇的陵墓,我有二十年沒祭拜了。家鄉風俗,二十年一轉生,我該去給他上柱香。”
“我可以陪你去。”成王深深地凝注她。
“冀北不可一日無主。”成王妃微笑,踮起腳尖,給丈夫理了理鬢邊微白的發,“我很快就回來。”
她看他的神情,溫存繾倦,眼波盈盈猶自如少女,他俯首深深看進她的眼睛,恍惚看見多年前,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少女,足風流。
一晃二十年,花容猶在,心事如書。
“那我等你。”他也微笑,撫了撫她的額,手指用力壓了壓,換她不滿嗔一眼,隨即兩人都一笑。
這是成婚二十年來常玩的遊戲,他總愛撫她的額頭,她便嗔他撫出皺紋,他便用手指壓一壓,笑說替你壓平了,永遠不老。
一個動作做了二十年,樂此不疲,不是因為好玩,而是因為,貪戀彼此的親暱和繾綣。
“放心。”她拍拍他的手,看他神色如常,也放了心,成親二十年,還是知道他的性子的,如果知道真相,他不會這樣鎮定。
“那我派人送你。”
“不必了。”她笑,“我已經安排人在宮外改裝護衛我。”
“王妃果真算無遺策也。”他取笑一句,隨意地放開了手,“你辦事,我總是放心的。那你一切小心,速去速回,等堯羽衛回來,我讓他們去接你。”
“好。不過你不必特意去召堯羽了。”成王妃輕輕道,“述兒在燕京,他身邊不能沒有人。”
“這小子。”成王皺起眉,“聽說他和那個……”
“元徵。”成王妃淡淡微笑,回身的神情,有種自如的睥睨,“以前我也擔心,但最近我想通了。述兒的身份地位,和他的心性選擇,註定他身邊的女子,必將多經考驗。大浪淘沙,泥沙俱下,能最後留在他身邊的,必是超卓女子。你現在又何必對那些未必能長久的鶯鶯燕燕著意呢。”
成王沉默半晌,自失地一笑,“老了,心思就瑣碎了,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