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就在山上的一座修道院裡。”女巫指著地圖上的綠色山脈說。大家立刻看到那兒出現了一座黃色的修道院,迴響著丁丁冬冬的鐘聲。
“是他們叫我回家的鐘聲。”女巫說。
“你不怕那個黑巫師嗎?”藍月兒問。
“我的家人已經在那邊等我。”女巫指著遙遠的天邊說,然後把羊皮地圖捲起來,帶淚跟船上每個人道別,騎著掃帚飛到天上去。
那時正颳著北風,女巫拼命按著頭上的圓錐帽,大聲說:
“後會有期!”
大家站在甲板上揮手送別女巫,知道自己以後都不可能像小鳥般飛翔。
這時候,但夢三仍然留在他自己房間的窗前,看著女巫的斗篷和掃帚在蔚藍的天空上消失。他的手輕輕撫過七絃琴的絃線,聽起來像嘆息。
9
在船上的音樂室裡,大媽媽用孔雀毛扇子扇風,一邊聽著藍月兒在但夢三的琴聲裡唱著那本歌譜上的歌,一邊驅趕藍蝴蝶,嗅到空氣中有花兒的氣息。她覺得自己彷彿又回到少女時代,渾然忘卻消逝的年華。
她早逝的母親曾對她說:
“留心一個指縫間有花香的男人。”
許多年前的那一天,她終於聞到命定的那股花香。
九月的一個午間,她照例像平時一樣,到船上的餐室跟那些搭便船的人打招呼,瞭解一下岸上的世界。那天,餐室裡坐滿了形形色色的人,她走進去的時候,每個人都靜下來看她,目光既感動又慚愧,像森林中卑微的小鹿終於得見萬獸之王,像星星交會到月亮的光華,像平庸的小百姓看到了他們國家的皇后,而皇后早已習慣了這種仰望,依然談笑自若,直到她在人群中看到一個人。
他穿著淡青色的衣裳,氣宇不凡,臉上卻帶著一種落魄的難堪。她主動走過去跟他握手,自我介紹說:
“我叫金莓露。”
他受寵若驚,連忙伸出手來,羞澀地報上名字,說:
“柳色青青。”
他那雙手他如花瓣,她嗅到他指縫間飄來的花香,突然之間,整個世界都靜止了。她努力追尋那股複雜的花香,它聞起來像晨曦的玫瑰,又帶著天竺葵的甜香和香灰莉的馥郁,似乎也有清雅的安息香,在她鼻子上縈繞不去的,肯定是乳香。還有許多花香是她說不出來的,也許從未耳聞目見。
他是一雙手就是一個花季,餘香嫋嫋,細緻地撫愛她的面板,她立即為自己身上亂塗的香膏和淡淡的汗味感到羞愧,一瞬間,這個落魄的男人才是國王,她不過是個冒充的皇后。
“我是個藥師。”柳色青青似乎已經發現她努力追尋那股香味,卻又迷失在其中。
她瞭然明白,顫聲問他:
“你要去哪兒?”
“去找一種花。”他回答說。
“是哪一種花?”她好奇地問。
“也許並沒有這種花,只是個傳說。”他靦腆地說。
“是什麼花?”
“永香花,一種從來沒有人見過的花。”他對她說。
“要到哪裡去找?”她問。
“沒有人知道。”他說。
“這艘船能送你去嗎?”她問,那雙不捨的眼睛彷彿看到了離別。
柳色青青卻猝然明白,他哪裡也去不成了。
她愛他,就像一個人愛著自己的靈魂,不是隻愛它的純潔的光輝,也愛它的無助和黑暗。在一個看煙火的夜晚,他對她說:
“你是河上的女王。”
“上了岸就不是嘍?”她笑著挑剔他。
上了岸,她就是他心頭的痛楚。她在帳篷裡唱歌的時候,那些男人都會暈陶陶地盯著她看,用眼睛佔有她。要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