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進了屋,季玖起身關房門,兩扇門只剩一道細線時,他透過那道縫隙,望見了站在院門處直勾勾看著自己沈珏。
喉嚨瞬間緊了一下,季玖垂下眼,將那道縫隙掩上。
時隔一年多再見,父子兩人各自眼神都是慌亂無措。
有些人,你拿他放在心口越近的地方,就越不知道,該怎麼對他。
皇帝坐在季玖常坐的椅子上,翻了翻桌上文書,後又隨手棄到一旁,眼睛盯著季玖,良久方道:“這兩年還好?”
季玖說:“好。”
“兩年不曾回家,就不想?”
“想。”季玖說。
“朕今日來看看你。”皇帝說。
“嗯。”
皇帝有些惱了,拉下臉道:“你就打算這樣一個字一個字的跟朕說話了嗎?”
季玖說:“不敢。”
皇帝“嗤”了一聲道:“兩個字了。”
季玖懶得理他,轉過臉看向窗外,空氣裡有花香飄來,皇帝突然開口道:“朕許多年沒吃過槐花飯了。”
他本以為季玖會說些什麼,結果季玖一揚眉,甚是認真的問了一句:“那是什麼?”
皇帝被噎了個結結實實。
半晌,才好氣又好笑的道:“罷了,你知道朕今日為何來。軍情你也該知道些,匈奴大軍已經出動,以路程算,兩個月後就該抵達城下了。”
季玖說:“讓臣去?”
“不然朕親自去?”皇帝反問。
“臣以為皇上要給臣頤養天年。”季玖說。
皇帝卻沉默了一下,緩緩道:“朕……未必不這麼想。”
季玖沒料到他會這樣說,愣住。
“……朕這些年,”皇帝望著他,認真道:“身邊,也就你一個了。”所以,不願意這個世上最後一個懂他的人,就這麼消失不見。
一直護著,留著,究其根底,不過是帝王的一點私心。
只是兵臨城下,這份私心,只好棄之一旁,眼睜睜看著這一路走來,相扶相攜的同袍,踏上征途。
今日褪下龍袍,微服來訪,他是皇帝,也不是皇帝,彷彿還是多年前那個皇子,能夠和自己信任的伴讀知心與共。
可是,他到底已經是皇帝了。天下帝王。
皇帝取出虎符,放在桌上,聲音又恢復了高高在上的倨傲從容,“明日趕回軍營,從今天起,你就是朕的大將軍了。”
季玖沉默著,良久方道:“臣,定不辱使命。”
“這次匈奴是大軍出動,若你能擊退他們,接下來的事……”皇帝微微挑起眼皮,“大軍在外皇令有所不授。”稍後又補一句:“糧草不用擔心。”
季玖低著頭,嘴角挽出一道淺淺弧度:“是。”
臨出門,皇帝突然折過身,拋了一句:“你那義子侍衛,在外翫忽職守,朕抓著了,交給你,該打該罰你去處置吧。”
便走了。
留下“翫忽職守”的侍衛沈珏,與被侍衛拋棄許久的季玖。以及縮在門後,呆了很久很久的啞伯。
沈珏走上前來,行禮時試探著喚:“爹……”
音只發出一半,讓季玖截了,“叫將軍。”
沈珏低下頭,道:“將軍。”
“準備些乾糧,明日啟程。”季玖既沒有打,也沒有罰,仿若不曾發生過任何事,回房去了。
夜深,季玖展開畫卷,紙上滿目桃花,鮮豔欲滴的開著。卻不是伊墨畫的那幅。
紅色的花海里,交疊著兩個人,下方那人身上佈滿桃花,仰頭微眯著眼,輪廓一眼看去便是男子,卻捎了一絲嫵媚。腿是抬著的,繞在身上男人的腰上。上方那人低著頭,長髮散落,遮住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