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軒雖對那些書籍裡的故事不以為然,但覺得市井筆墨粗俗卻有趣,也就這麼一路看下來了。
伊墨到時,沈清軒正捧著書掩面無聲的笑。他笑的是那書中一首打油詩,寫的粗鄙,又叫人忍俊不住。
聞的熟悉氣息,沈清軒方才放下書冊,提筆道:你來了。
三字旁很快落下一字:是。
沈清軒又寫:近日雜亂看了些書。
伊墨寫道:知道。
沈清軒想了一會寫道:那書中所述之事,是真是假。
伊墨回答:半真半假。
沈清軒一愣,連忙寫道:果然。
頃刻突然微微一笑,沈清軒揶揄著繼續寫:那書中精怪有善有惡,不知伊公子,是善是惡?
他寫完又覺得自己唐突,雖兩人逐漸熟悉,卻也不過是皮毛,相識至今他甚至未曾與這蛇妖謀面,其餘事蹟更是由於生疏,從來不曾詢問過。
兩人相處,雖字跡往來頗為頻繁,卻也盡是些流於表面的交談。
沈清軒心中忐忑,自知問的唐突且過分,若是伊墨翻臉就此走人,他也無話可說。
這蛇妖救他,許他承諾。他竟問人家,你是善是惡?
好不糊塗!
沈清軒想到他這就可能會消失,心中一時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這深夜孤山,亮堂小屋、紙張沙沙、墨香流連的氣氛,杯盞無聲交錯、字跡淺淺相臨的交談,或因他一個荒誕的提問,從此煙消雲散。
竟是不捨。
沈清軒僵在那處,目光看著並無人影的前方,毫無動彈。
看似漫長,實則極短的時間,但見那墨筆又懸空而起,在他那清雋小楷旁緩緩寫道:善惡鑑別,以何為準。略頓,又點上一個小小問號。
沈清軒失了顏色的臉上,瞬間恢復了血色,欣喜他不惱自己。
只是看著那墨跡,很快眉尖蹙起。他叫這輕描淡寫的八個字,問的啞口無言。
思索片刻,沈清軒寫道:我不知曉,你又是如何分辨?
那筆尖遲疑了下,又是緩緩落下,這一回只有六個字,上書:
待我好,便是善。
沈清軒望著那六個字,久久不能回神。
沉默良久,沈清軒執起筆,又寫道:
若是先時待我不好,欺我、害我;後又迴轉心意,憐我、愛我,又將如何。
伊墨很快在他字跡旁添道:
欺她、害她,再憐她、愛她。
沈清軒咬了咬唇,又在那行字旁寫上“睚眥必報”四字,挑起眉似笑非笑的瞅著身邊那處空白地方。
這一回紙筆交談的時間比以往要長,沈清軒精神不濟,只是心中不捨,強撐直到夜半時分,才收了紙筆,頭挨著枕便陷入夢裡,第二天晌午方才甦醒。
喝了些參湯,精力恢復後,他重新做回陽光下消磨光陰的沈大少爺。目光靜靜望著不遠處火紅的石榴花,心中卻並不平靜的想象著來年這個時節,他可與這對他有恩的“善良”蛇妖,在這滿樹紅豔的榴花下,把酒言歡。
只需再有一年。
離伊墨的天劫還有一年時光。
——與我好,便是善。
多麼簡單。
沈清軒挽起唇角,露出的笑容清清淨淨,暖如春風。
5、君子 。。。
今年雨水頗豐,往年這個時節,山中雨水還不曾如此頻繁。今年卻是古怪了些,半月下來,只晴了兩日。
沈清軒早已學會如何打發時光,困在屋中也不焦躁,極有耐心的日復一日倚在窗邊聽雨。
雨水砸落在樹葉上的聲音、落在屋簷上的聲音、滴在院中瓦罐裡的聲音……用耳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