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倫理,人活一世若能隨心所欲活一場拋開凡塵俗理倒也瀟灑。陵越不是這樣的人,他心裡有自己的一套禮法,他是個極其自律正直的人。在發現風晴雪有意接近屠蘇,想要將人帶回幽都時,陵越心裡那個行事準則傾斜了。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欺瞞,帶著點蠻橫的不許她與屠蘇會面。
幽都靈女身份曝光,天墉城的衣服不能再穿,晴雪一襲水鏽粉衫落寞的站在他眼前,固執的要再見一次韓云溪。
陵越的話客氣疏離,晴雪卻從他眼中看出毫不掩飾的拒絕意味。
天墉城再無韓云溪,有的只有百里屠蘇,他的師弟。
身負焚寂煞氣,他不放心將人交到任何人手裡,留在天墉城,是他這個師兄唯一能為他爭取的。
他在天墉一日,便在這裡護他一日。
隱瞞靈女的身份只以新弟子的身份進入天墉城,陵越明白晴雪的心思,也懂她如他一般絕不會傷了屠蘇。只是他不能放手,這些年來,他知道屠蘇煞氣纏身的痛楚,知道他被師兄弟們誤作怪物疏離的遺憾,瞭解他煞氣發作時每一絲表情的變化,痛苦的、不甘的、隱忍的、委屈的,一絲一毫都不曾錯過。他雖尚未修成仙體,不能如師尊那般助他壓制體內煞氣,卻亦竭盡全力相助於他。看到他,屠蘇便能留住最後一絲清明。
他看著少年從稚嫩懵懂到剋制隱忍,眉心印記越發豔麗,人卻生出了幾分清冷的味道,待他倒還是一如往昔未曾生分過。
他承諾帶他下山踏遍山河萬里行俠仗義,那也是兩人一起。
兩人已經共度了八年時光,未曾想過他們之間還有分離一刻。
他在天墉城,屠蘇能去哪呢?
晴雪最後沒能帶走屠蘇,她一人回了幽都,三年來卻未曾斷過一絲訊息。
陵越隔幾天便會收到她的書信,他一封未曾拆過,想也知道她是為了打探屠蘇的訊息。即便書信未到,陵越也會在禁地外看到靈蝶的身影。他擰著眉,捏起法訣便是一擊,靈蝶身形受挫撲騰著翅膀疾速飛走,他便側身而立,單掌起勢劃出半圓隔空便是一掌破界而入。
屠蘇被關緊閉,若他未下山,每日必來看他。陵越來時,總會帶些東西給他,有時是芙蕖繡的香囊說可以讓他凝神靜氣便纏著他一定帶給屠蘇,有時是紅玉姐給他新制的衣衫,有時是山下新出的糕點,有時是一隻喜歡立在他肩頭的海東青,有時則是一本書。
屠蘇那裡塞得滿滿的都是陵越的關心,他無以為報,能做的便是努力平復心中的煞氣。
卻也有忍不了的時候,那時師兄便不會離開。
陵越在天墉城早已獨當一面,眾人皆將他當做下一任掌門,也知掌教真人亦有此意,這事便如板上釘釘一般。陵越忙,一直都在忙,忙著處理天墉城事務,忙著給師兄弟們上早課,忙著下山除妖,忙著提高修為相助屠蘇,他忙的沒有時間想他自己。
重傷師兄,屠蘇心甘情願被罰閉關。
他最不想傷的人最不會傷的人便是師兄,可他傷的偏偏也是師兄。
他心中愧疚,更多的卻是難過,無法抑制的落寞湧向心頭,讓他整個人都低迷起來。他蜷縮著身子孤單單的坐在石床上,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到何時。這次是師兄,下次會是誰呢?
他從未如這次般真切感受到焚寂帶來的痛苦,這痛苦並不來自它對自身的折磨,而是這煞氣傷了師兄。
自小師兄便事事以他為先,不曾傷過他半分,更是對他諸多教誨,共修劍道術法未曾藏私。他喜歡與他親近,這種親近因八年來的朝暮相處變得極其自然,在他面前百里屠蘇便只是百里屠蘇,不是身負焚寂煞氣的怪物。
他極不願在陵越眼前煞氣發作,偏偏數次皆被他發覺,三年緊閉期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