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化子鶉衣百結,卻騎著一匹棗紅大馬,馬上綿墊雕鞍,已顯得不倫不類,這時忽地回頭,齜牙露齒地衝著於承珠笑道:“於相公……於姑娘,咱們的大龍頭想念你可想念得緊呢,好呵,你也來了,我替大龍頭向你請安。”他身子一轉,半邊屁股側坐馬背,雙手捧著打狗棒,唱了個喏,就像官場中的小官見大官之時,高捧名刺,通名謁見一般,樣子甚是滑稽。於承珠一看,原來這叫化子正是小金龍武振東家中見過的那個畢願窮。於承珠又羞又氣,玉手一揚,一朵金花破空擲出,斥道:“誰要你這骯髒化子請安!”金花打在棒的正中,只聽得“錚”的一聲,打狗棒脫手飛出,畢願窮在馬背上一躍,打拘棒落下,恰恰給地接著,只見他在半空中一個筋斗,倒翻下來,又端端正正地落在馬背上,歪著頭嚷道:“自古云禮多人不怪,你架子再大,也不該伸手打我這個笑面人,呀,呀,你這個姑奶奶真難侍候!”橫棒在馬背上一敲,那匹馬立刻潑喇喇地向前疾跑。
於承珠大怒,依她性子本想飛馬追上,再打他兩朵金花,但又怕他胡說亂嚷,揭破自己的廬山真貌。路上人來人往,若給人聽到一個叫化子叫自己做“姑奶奶”,這可多難為情。於承珠雖然任性,如此一想,卻是有所顧忌,反而勒緊了馬,不敢與畢願窮同行。
走了一陣,小鎮已然在望,忽聽得背後馬鈴疾響,又一匹馬飛奔而來,擦身而過,這人趕路甚急,不住地揮動馬鞭,作勢趕馬,衝過於承珠身邊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噼啪一鞭。竟然誤打到於承珠的馬上,於承珠這匹照夜獅子馬生來未曾受過主人鞭打,驀然中了一鞭,發了性子,揚起前蹄便踢,那乘騎客是個胖和尚,在馬背上一個轉身,拳手一攔一按。竟然把照夜獅子馬攔著,按得它倒退幾步。
於承珠吃了一驚,須知照夜獅子馬非同凡馬,這一踢之力足有五六百斤,那胖和尚能按得它倒退,這一按之力,沒有千斤,也有八百。於承珠不暇思索,揚手又是一朵金花,那胖和尚的坐騎已跑出十餘丈,聽得後面暗器嘶風之聲,馬鞭一圈,竟將金朵捲住,揚鞭一甩,回頭賠禮道:“灑家趕路心急,誤鞭寶馬,請小哥多多恕罪。”於承珠本想和他大打一場,見他笑面賠禮。又想自己身有要事,不願無謂纏鬥,只得作罷。
到了鎮上,天色未黑,於承珠有心避過那畢願窮,經過一間客店,見畢願窮那匹棗紅大馬,拴在門外,她立刻改了主意,想多趕一段路程,哪知抬頭一看,卻忽然發現了一宗物事,令她怔在客店門前。
那客店青磚綠瓦,是座兩層高八角形的建築物,飛簷翹角,饒有古意,樓上住客,樓下是個大堂,沒有雅座,兼營酒館生意,客店規模相當宏偉,放在大城市中,也可以算得是間中上的客店,小鎮之中,居然有此建築,已是一奇,但令於承珠吃驚的還不僅是它的建築,客店的正門,左右兩邊牆上,各有一幅壁畫,一邊是一輪紅日,一邊是一彎眉月,色澤如新,好像是剛剛畫上去的。這明明是周山民日月雙旗的標記。
於承珠略一躊躇,便即下馬,將馬拴好,蹬入客店的大堂,只見店內已有十多個客人,分成五六處坐,奇怪的是,在普通的酒店,有這麼多客人,必定嘈嘈雜雜,甚或猜拳行令,吵鬧不堪;而這間酒店,卻是寂靜無譁,氣氛十分肅穆,那些客人,倒不像是在喝酒,而像是到什麼聖地朝拜似的。畢願窮和那粗豪漢子坐在西面臨窗的一付座頭,畢願窮見於承珠進來,咧嘴一笑,於承珠心中惴惴,卻喜他井沒有說什麼刻薄的話兒,再一看那胖和尚也獨據一桌,於承珠看他時,他也正瞅著於承珠。
於承珠甚為納悶,選了一處臨窗的雅座坐下,店小二走來,不住地打量她,於承珠裝做漫不經意地將那對日月雙旗露出。店小二點了點頭,低聲道:“客官要什麼東西?”於承珠要了半斤滷牛肉,一斤白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