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同那些沒有在街上被吃掉好不容易才躲進房子的人——就這樣全部沒了。”
“最令人致命的並不是那些魔鬼蟲的襲擊。”漫然看著那毀滅了一整個國家的生物,庫洛洛雙手交叉支著優雅的臉孔,端坐於殘碎歪斜的基督受難的石像下,有如墮世天使路西法般的森漠而莊嚴,語音漸漸蔓延開一種森然震懾的氣息。
“——而是人性。在面對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被衝進來的生物群咬至死的情況下,人的精神首先會受到最嚴苛的考驗——恐懼、絕望、憤怒、眼看著別人死去的絕望與罪惡感……
但即使這樣子,大部分人們還是隻想自己活下去,為此不惜繼續犧牲身邊的人,活下來的人會想,既然都捨棄了自己最重要的東西活下來了,那麼——還有什麼是不可以犧牲捨棄的呢——然後,人類在這場生存挑戰的戲碼裡就會更加執著於‘生’這個字,最後瘋狂——無論如何地踐踏著什麼也要活下去的瘋狂執念。這個奈落之國,一半是被魔鬼所滅,另一半是被化為魔鬼的人類自己毀滅的。”庫洛洛微笑著閉上眼,彷彿透過他那雙黑沉的眼眸能看到那從兩百年前就沒有一刻消停過的人類瘋狂悲哀的滅亡詛咒之焰在這個繁華之都的燃與滅。
“難怪這地方一直散發出一種大面積的殘念。”芬克斯也從教堂走出來,衝大夥招手打招呼,“不過,三百年前的老故事沒什麼好說的,先看看這個。”他指指身後的房間,窩金湊過去望望,只一眼就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那房間中的一面牆壁是整扇的彩繪落地窗,旁邊放著一架沒有支腳跌爛在地的鋼琴。從他們這裡看出去,那些魔鬼蟲似乎感受到他們的動作和室內隱閃的火光而爬滿了視窗,似乎馬上就要擠破玻璃進來,但那並不是最可怕的,最令人駭懼的是,窗外正對著的山頭,從魔鬼蟲身體的縫隙看去,那是一個與其說是山不如說是大土堆的“山”,上面除了泥石外什麼也沒有,一片赤裸的光禿禿,除了石土外唯一存在的是爬滿了整座高高山頭的魔鬼蟲,宛如蜂巢上的蜜蜂,把整個山頭遮得沒有一點空隙。
“惡!”俠客伸舌頭扮鬼臉,“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視力良好也不是什麼好事。”
“不對吧。”窩金皺眉頭,“你們看——那些東西也吃植物的——山上連一棵樹都沒有,只有破爛的斷牆……但是我們上岸的地方是有植物的啊!”
“大概也就你這單細胞的笨蛋還沒發現到了。”信長挖挖耳屎,“真不知道你這傢伙一路走來有沒有用你的眼睛在看東西。”
“你說什麼!”窩金的眼神一寒,握緊的拳頭青筋直暴。
“噓!安靜一點。”俠客湊到摩拳擦掌的兩人中間,把一根手指湊到嘴邊,“窩金,我和那些東西玩的時候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那些東西是比你更加單細胞的生物。雖然它們一發現食物就會群擁而上,但是它們幾乎就像最原始的單細胞生物,真正的單細胞生物,只有最基本的食慾與生欲——也就是隻會吃。但同樣的,它們有著單細胞生物的特徵——極度微弱幾近麻痺的外界探測感應能力——也就是說,如果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和震動,那些東西連動都不會動一下。反過來說,在這座已經滅亡的城市裡,只有我們會發出能吸引它們的聲音和震動。而在它們好久沒東西可吃的這裡,我們可以說是它們難得一見的美食啊!”俠客笑眯眯地說著,“至於我們上來的地方的樹木,那全是假樹來著啊!那地方以前應該是個公園之類的,那裡的樹木全是用軟質的玻璃做的,仔細看的話可以發現那裡的某些樹葉枝幹還有被啃咬的痕跡,但對那些東西來說,那些東西只是令它們消化不良而已——吃了就吐出來——所以比起市區,那地方是沒有東西可以給它們吃的,這也大概是我們為什麼上岸的時候什麼也看不到,周圍一片安靜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