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推開窗戶。
江面上,一艘渡輪正緩緩地駛過。葛文軍凝望著船尾蕩起的層層水波,目光變得迷離起來……
夕陽下,小興安嶺山麓有一種寧靜的美。山巒疊翠,萬傾林海一片蔥鬱。向遠處看去,樹林被微風一吹,好像起伏的浪濤。
高高的山頂上,有一座門前架有高倍望遠鏡的小木屋。木屋前一塊較為平坦的石頭上,擺著酒壺、酒杯,一盤辣椒炒山雞,一盆洗淨的大蔥、小白菜,一小碗大醬和三雙碗筷。
葛文軍和爺爺、父親圍坐在一起,正望著夕陽映照下的群山。
微風陣陣,林子裡挺拔、茂密的馬尾松晃動著,伴著悅耳的鳥啼,發出陣陣沙沙聲。
爺爺點上一袋煙,叭嗒了幾口。隨著藍色的煙霧飄出,他咳嗽了一陣子,說:“軍子,這眼瞅著你就要走了,要走出這大山和林子,要去上大學、當軍官了,你可是咱林場第一個考到省城去的呀。爺爺腿腳不行了,不能親自送你,可還想再交代你幾句話。”
“爺爺,你說,我聽著呢。”葛文軍認真地盯著爺爺。
“自從通知書來了,爺爺就像當年送你爹當兵一樣高興。好啊,咱家不僅又出了個扛槍的,而且還是個大學生軍官。雖說這年月和平了,不打仗了,都奔著掙錢了,可總還得有人站崗放哨吧。是男人就是要到部隊去摔打幾年,這樣才活得有滋味,才會有個老爺們兒的樣兒。你娘有病,去世的早,沒能看到你出息的這一天。雖然爺爺身體也不好,但還挺硬朗,再活幾年沒問題。你既然出去了,就不能分心,不許總記掛著家裡,要集中精力學好本事。”
爺爺停了停,又咳了一陣說:“另外,在外面不能耍倔脾氣,一定要聽老師、聽部隊首長的話。爺爺盼著看到你戴上軍官牌牌的那一天。來,喝一盅。”
葛文軍舉起酒杯,又遲疑地看看父親。
爺爺瞪起了眼,“咋,這當兵不會喝酒還怎麼打仗?這是我讓你喝的,你還怕啥?”
見父親沒有吱聲,葛文軍與爺爺碰了一下杯,仰起脖,一飲而盡。
“軍子,爹當兵那會兒正趕上部隊赴南疆輪戰,我因為火線排雷為部隊及時開闢了突擊通道,還立過三等功。作為當兵的,能上一回戰場、能立一回戰功,不虧了。再想想那些犧牲的戰友,能活著回來,按說我更該知足。可爹真是捨不得部隊、捨不得軍裝,真想在部隊待上一輩子呀。當時,連隊、營裡都同意把轉幹的名額給我,可末了,到團裡給卡住了,就是因為爹不是高中畢業生,文化程度不夠,所以只好復員了。唉!”父親嘆了口氣,緩緩地說。
“你知道為什麼給你起名叫文軍嗎?為什麼咱家再窮、再難也供你上學?為什麼爹非要送你上國防生?”父親又提高聲音問道。
“知道,爹是希望我做個有文化的軍人,當個有學問的軍官,我不會忘的。”葛文軍看了一眼嚴肅的父親,又低下頭。
“這些年,爹心裡一直憋著這股勁兒。為了逼著你學好文化、考上大學,沒少揍你,你不記恨爹吧。”父親緩慢地問道。
葛文軍的眼睛紅了,他用力地搖了搖頭。
“以前,因為你偷喝爺爺的酒,我還罰你劈過一垛木頭柈子。現在,你要走出大山,進省城念大學、當軍官了,爹從心裡為你高興。來,今天,爹也敬你一杯。”說著,在葛文軍的酒杯裡倒滿酒,又舉起自己的酒杯。
葛文軍看著滿眼真誠的父親,再次舉起杯,用淚水和著酒水嚥下。
“來,戴上這塊表,你要上大學了,以後用得著。”父親摘下自己手腕上的手錶。
這是一塊式樣簡單的舊錶,可對於父親,卻意義非凡。淡綠色的錶盤上,紅色的軍徽和“自衛反擊作戰紀念”幾個字清晰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