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不肯在中文裡用這些字,他用英文寫出“親愛的女兒”和“愛你的爸
爸”自然而然,而這種出自內心的深情,要他用中文來表達,是很羞澀的。這就是
他為什麼去寫英文的道理。
回家了,仍睡父母的舊家。
大睡了一天一夜,起床後正是一個星期天的黃昏。爸爸媽媽等著我醒來,迫不
及待的帶著我走向他們的那幢新房子。
在一大堆水泥、磚塊、木材的工地上,爸爸指著第十四層樓,對我說∶“看見
了沒有?左邊那一個陽臺,就是我們未來的家。現在我們走上去看裡面,爸爸在地
上劃了粉筆印子代表傢俱和廚櫃的位置。你去看看,你的房間汴不合意,我們才開
始裝修。明年春天,我們可以搬進去了,計劃做好多好多書架給你放書━━。”
我聽著聽著,耳邊傳來了一年以前自己的聲音,在夜色裡向爸爸說∶“爸爸,
你看那棵櫻花,看見沒有,那棵櫻花?”
我有一些恍惚,我的小樓、我的睡蓮、我的盆景、書、娃娃、畫、窗坍的花簾
、室內的彩布、石像、燈、銅器、土壇……“我的家━━我的生命”,都在眼前淡
去。它們漸行漸遠,遠到了天邊,成為再也看不見的盲點。
我緊緊的拉住媽媽的手,跟她說∶“當心,樓梯上有水,當心滑倒。爸爸,你
慢慢走,十四樓太高。這個電梯晚上怎麼不開……前面有塊木板,看到了?不要絆
了━━。”
分別二十年後的中秋節,我站在爸爸媽媽的身邊,每天。⒌0⒉。鬧學記夜裡
去看一次那幢即將成為我們的家。我常常有些恍惚,覺得這一切,都在夢中進行。
而另一種幸福,真真實實的幸福,卻在心裡滋長,那份滋味,帶著一種一切已經過
去了的辛酸,疲倦、安然的釋放,也就那麼來了。
“我們去你家玩,小姑,好不好?”
小弟的孩子天明、天白叫喊著。
“什麼家?”
“那個嘛!有屋頂花園又有好多梯子的家嘛!帶我們去玩好不好?”
“好呀!不過那只是個去玩玩的地方,可以去澆花。那不再是小姑的家了。”
“那你的家在哪裡?”
“阿一丫、阿孃(注∶阿一丫、阿孃是寧波話中祖父、祖母的意思。)住在哪
裡,小姑的家就在哪裡。”
“不可惜,明天我們就去看它━━那個屋頂花園。我們一起去澆水玩好不好?
不能賴喔━━來,勾勾手指,明天一定去━━。”
。⒍0⒉。鬧學記後記對於出書這種事情,其實是沒有太多感覺的。在這遼闊
的生活之海里,寫作不過是百分之十的觀照,其他的日子才是真真實實活著的滋味
。
我的書,從來沒有請求知名人士寫序的習慣。總是家人說一些話,就算數了。
這樣比較簡單。
至於我的母親在她的序裡叫我“紙人”。我覺得很有意思。
其實比我更紙的人還有很多。
這半年來,健康情形不好,反倒比較用功,共寫了七十多篇,卻並沒有拿出來
發表的打算。印成書的,其實只是一系列的“生活大綱”,堅守記錄事實,絕不給
人生下定義。
母親說,我常會哀叫∶“不寫了!不寫了!”又說,這就好比牧童在喊∶“狼
來了!狼來了!”一般。這倒是實在話。
對於寫字這回事,最不喜歡有人逼。每被人勉強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