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涼夜一愣:“沒有啊。”
“真的?”
“哦,早上有點兒發燒,現在好了。”
他心裡訝然於這個回答,有些哭笑不得,卻絲毫不外露一點兒,只是定定看住她,隔了一會兒,臉上終於帶出點笑影來,沒好氣地說:“我是叫你坐下來吃飯,平日那股機靈勁都哪裡去了?”
杜涼夜訕訕的在他對面坐下來,卻如坐針氈。
“你在害怕什麼?”
“沒有。”
他忽然變臉,扔掉手裡的一隻蟹腿,用雪白的巾帕擦手,他的手指修長而有力,儘管已然養尊處優幾年,但經年軍旅生涯造就的掌心厚繭仍未全部蛻去。
“夜兒,你在我身邊也有七八年了吧,你應該非常清楚,在這世界上,有能力改變事情的只是少數人。”他目光倏忽變得鋒銳起來,“我有權去赦免一個人,但是你沒有。夜兒,你沒有。你可以順從我,敬畏我,但是,絕對不能夠背叛我。”
杜涼夜在他凌厲的注視下依舊面無表情,只是微微垂下眼眸。她那雙濃密捲曲的睫毛一旦覆蓋下去,就彷彿覆掩了整個人間,你再走不進她的世界。
這是她無言的反抗!
他知道,但是他也有點兒無可奈何。有一天,當你行走在權利的頂峰,你就會發現,要想找到一個旅伴是多麼困難的事。而他仍然記得,那個十二歲的女孩望向自己的眼神。那是真正的純粹的赤子目光,不染一絲一毫的塵埃,不帶一絲一毫的功利,純淨清澈如雨後晴空。
那道目光對於他的整個人生而言,都是空前絕後的。他不是捨不得毀掉她,他是捨不得毀掉自己的回憶——有關那些年少激揚的青春歲月、有關征戰殺伐、馳騁戰場的快意、有關建功立業的雄心豪情……所有這些,它所編織而成的,是一個少年最瑰麗的夢。
如今,除卻一個名號,他基本上算是得到了自己曾經極度渴望得到的所有東西。然而,他卻也因此付出了高昂的代價,他生命中那一段最最美好最最珍貴的年華啊,如同一江春水,滾滾東流去,再不復返了。歲月把他變成了一個背影倉惶的中年人。
這多麼悲哀!
他的心裡哀傷如潮湧,但沒有人看見,他也絕不能讓任何人看見。正如他自己所說,人們所需做的就是順從他,敬畏他。他不需要同情或憐憫——這也正是他縱容寵溺杜涼夜的原因,她由始至終都把他當作一個英雄來敬仰,他需要這種敬仰,越往後越需要。
他在心底無聲地嘆息一聲,仰頭飲盡杯中的酒。
杜涼夜把盞為他重新斟滿。
他換了一付溫和的口吻:“夜兒,我可以原諒你三年前私自放走曲瀾等人,但是,你不能一再犯錯。我再次給你機會,你不可辜負我。”
“我知道你自小就心高氣傲,可是夜兒,你必須搞清楚,你的這股傲氣是誰在供養著它?它又滋長在什麼樣的壞境裡?”
他的語氣淡淡的,聲音低緩而意味深長。燭光在夜風的教唆下,拖著身影調皮的滑曳過他的臉龐,卻始終不敢久留,急閃而過。他的臉便跟著忽明忽暗,始終看不出什麼表情。
杜涼夜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唯有垂眸不語。
他沉靜冷然地看著她,飲了一口酒,續道:“你們漢人有一句話叫做:‘強極必辱,情深不壽。’夜兒,你這一生吃虧就吃虧在你太要強了,不懂得柔韌迂迴之道。有一些氣,實在沒有去爭的必要,你就是一個女人,這是改變不了的鐵的事實。女人的戰場不在這兒。”
他頓一下,補充道:“男人才是女人的戰場。”
這句話把杜涼夜說得噗嗤一聲笑起來。
她一笑,那雙丹鳳眼就成了兩道漂亮的彎彎的月牙兒,有著說不出來的嬌俏可愛。這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