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況我為了替他們守秘密,一到案就說了不少謊話,沒想到他們這些英雄好漢卻早就招
供了,情治人員當然更相信他們了。
謝聰敏在牢中神通廣大,他居然託日本鬼子小林正成帶出一封信,一九七二年四月二十
五日登在《紐約時報》上。其中提到在國民黨「瘋狂的刑求」下,「我只好採取較緩和的態
度,答應他們接受某些反蔣活動的控訴,包括爆炸美國商業銀行的偽訴。並承認李敖先生,
臺灣非常傑出的學者並是最受歡迎的作家,是臺灣獨立運動的委員(事實上我根本不曉得有
關委員之事)。」這封信披露後,國民黨大為難堪,遂把謝聰敏釘上腳鐐,一個人關在又陰
又潮的小黑房裡,放封時,只許他一個人散步,不準任何人接近他。他的健康遭受了很大的
傷害。我在牢房裡,攀上鐵窗,遙望他吃力地帶著腳鐐,用一根撕破內褲編結起來的細繩,
吊住鐵鏈,雙手提著,彳亍而行。他的腰是彎的、背是駝的、整個監獄的氣壓是低的,十分
鍾過後,班長吆喝一聲「回去!」他就改向小黑房走去。
那是一幕動人的背影,我永難忘記。
我在一九七一年三月十九日到一九七二年二月二十八日,這段期間,一直關在臺北市博
愛路警備總部保安處;一九七二年二月二十八日到一九七五年十二月二十二日,這段期間,
一直關在景美秀朗橋下軍法看守所;一九七五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到一九七六年十一月十九
日,這段期間,一直關在土城「仁愛教育實驗所」(「仁愛莊」)。「仁愛教育實驗所」原
名「生產教育實驗所」,地點設在臺北縣土城鄉仁愛路二十三號,是把政治犯洗腦的大本
營,名之為感訓,其實「仁愛」而能「實驗」,其「教育」可知矣。在感訓的歲月裡,謝聰
敏和我被關在同一問房裡,一同忍受一波又一波的洗腦、抵抗一波又一波的洗腦。洗腦是完
全失敗的,他是他,我是我,我們誰都沒有改變。如果有所改變,那是變得更頑強。出獄以
後,謝聰敏遠走高飛,到海外去做他的政治活動;而我呢,守死不去,在臺灣繼續依然故
我,只是多寫了一百多本書掉頭給官方洗腦,以為回敬。告訴他們:你們關錯了人,我不是
臺獨分子,你們卻把我當成臺獨分子來關。好吧,就讓你們付點代價吧!
多年的牢房生涯後,謝聰敏和我分別出獄,我對謝聰敏的看法是:把我咬進臺獨案,就
政治手段言,是高杆;就朋友之道言,是卑鄙,我個人對朋友之道,是很古典的,我無法接
受這種為政治而犧牲朋友的卑鄙,所以出獄後十多年,我跟他形同絕交狀態,沒有任何來
往。一九八五年,美國全美臺灣同鄉會邀請李敖訪美,卻有化名「莊腳人」的,在《臺灣公
論報》表示反對。因為「莊腳人」不是個人而是團體,是臺獨聯盟欲借李敖引起爭端,煽動
臺灣同鄉反對全美會主席,因此引起洪哲勝和謝聰敏的反駁。洪哲勝寫《從李敖事件看臺灣
人的統戰觀》,發表在《美麗島》第二四三期(一九八五年六月十五日);謝聰敏寫《君子
和而不同》,發表在《美麗島》第二四五期(一九八五年六月二十九日)。謝聰敏文中有這
樣沉痛的話:「一個革命組織在誇耀它的偉大成就之際,也應該回顧那些被犧牲的人怎樣在
黑暗中忍受他們的痛苦。李敖就是為臺獨聯盟走進政治監獄的。現在全美臺灣同鄉會邀請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