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說「作文章切莫要借題發揮」,他能夠看出來我寫文章的「喜歡借題發揮」,是他的
高明處,但他把「喜歡借題發揮」看成一種大忌,卻是他的大錯特錯。胡適在一九三0年寫
「介紹我自己的思想」,辯護他為什麼要考證《紅樓夢》,曾說考證《紅樓夢》只是「消
極」的目的,他別有「積極」的目的,那就是借小說考證來「教人一個思想學問的方法」,
教人不要「被人蒙著眼睛牽著鼻子走」。考證《紅樓夢》是本題,是「消極」的;考證以外
「借題發揮」的題外有題,才是「積極」的。胡適的毛病在他做這種雙軌作業時,在本題上
陷入走火入魔、積重難返,因此雖未捨本,卻舍了更「積極」的本,最後「功夫」總在「雕
花手藝」上,「纏小腳」而死。死前且不知道「借題發揮」的真義了,真是悲哉!
至於我自己,我絕對不會發生他這種錯誤,我在寫作上,大體都能堅守經世致用的檢定
標準,我總是用大學問「大手筆上顯功夫」(本題),緊接著就是畫中有話(借題發揮),
我的真正目的不在潑墨,而在使敵人全軍盡墨。最後的轉折,就是借題發揮,淋漓盡致而後
己,蘇東坡講作文要行雲流水,我的行流最後,竟是怒潮飛瀑、一瀉千里。藉此種深意,胡
公不知也。
胡適是我在北平念小學、念初一就久聞大名的學者,在臺中一中時,從陳正澄那裡借到
《胡適文選》、又在舊書店買到《胡適文存》一、二集、又看到《中國哲學史大綱》等,使
我對他大為佩服,但絕沒想到,在他生前死後,竟跟我有那麼多的奇緣與橫禍!事實上,奇
緣後來還在衍生呢!他給我寫的字,為了義助慰安婦,我拿出拍賣了一百萬,由臺大醫師陳
耀昌義買了;他送給我並題字的華嚴《智慧的燈》,我點名葉明勛、華嚴夫婦以一百萬義買
了(他們夫婦出了一百萬後,又把該書捐給胡適紀念館了)。這種奇緣還沒停止,到了一九
九八年更妙了,我在歷史系同班者同學陶英惠,以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身份兼領
胡適紀念館,我跟他說:
「過去胡適紀念館一直被壟斷,胡適留下的稿件我們都不能完整看到,錢思亮當年說胡
適有一封給我的信的殘稿,能不能找找看啊?」英惠答應了,他囑咐在紀念館工作的朋友們
找找看,回報說找不到。可是過了幾天,英惠突寄來一信,開啟一看,赫然是那封信的影
本!共四頁,第四頁寫了一行,就停筆了。英惠告訴我,柯月足小姐在整理胡先生藏書的時
候,忽然在書與書架問的空隙處找到塵封多年的幾張紙,開啟一看,原本就是這封信。信的
第一頁左上角有錢思亮的親筆(錢思亮做中央研究院院長時,陶英惠做過秘書處主任,所以
認識他的筆跡),上面寫道:「這是一信(封)胡先[生〕沒有寫完的信,請妥為儲存,因
為這是胡先生人格偉大和做事認真最好的一個證明。」既然上有錢思亮親筆,可證放在那麼
隱秘所在,絕非胡適生前所為,那麼這又是誰幹的事呢?為什麼不把這封信放在胡適稿件中
呢?真令人想不通。可能有點「陰謀論」的緣故,有人陰謀之後,忘了或不便弄出紀念館,
所以就塵封了。這一塵封,一下子就是三十六年!三十六年間,胡先生墓草久宿,收信人也
由少而者,人世滄桑、玄黃乍變,也都不可思議。但最不可思議的,倒是這四張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