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對這套書的好感,從而對出版它的商務印書館也心嚮往之。北京琉璃廠本有商務印
書館的分館,可是上海的總館,才是更吸引人的。由於老姨父做過上海附近嘉興縣的縣長,
對上海熟悉,每在我問到上海的總館的時候,他就詳為解答,並且打趣說:「看你這樣問東
問西,我看你有一天得做商務印書館總經理才過癮呢。」說這話後半個世紀,我沒做成它的
總經理,但它的總經理郝明義卻到我家來拜碼頭了。不過,臺灣的商務印書館由於名稱上面
被國民黨偽政府硬加上「臺灣」兩字,倒有點像偽組織,比起真正的商務,可就遜色多了。
走進上海商務印書館,是我生平最欣喜的經驗之一。另一欣喜的經驗是我十七歲在臺中一中
時,當年商務的正牌總經理王雲五寫了一幅字送我,字寫得又破又熟練,但他不是別人,就
是《小學生文庫》的主編者啊!我三十一歲被國民黨迫害時,印《李敖告別文壇十書》,王
雲五也親筆預約了一套,後來聽人說王雲五極力稱道李敖才幹,可是「不敢用他」,足見李
敖之悍,真是人所共寒呢!除了《小學生文庫》以外,開明書店的出版品,影響我最大。
《開明青年叢書》、《開明文學新刊》、《開明文史叢刊》、《中學生》月刊、《開明少
年》月刊等等,都是我最喜歡的。由於喜歡它的出版品,連帶也喜歡上那家書店。在北平,
我去過它在琉璃廠的分店;在上海,我去過它在福州路三九0號的總店。北平的分店比較
大,上海的總店就小多了,但不論大小,比起附近的老字號書店像河南中路二一一號的商務
印書館,或是河南中路福州路口的中華書局來,都寒酸得不成樣子,雖然如此,開明書店卻
給青年人一股朝氣,它是左派的書店,比起它來,任何老字號的書店都顯得屍居餘氣了。開
明書店不單在北平有分店,在南京、重慶、成都、漢口、廣州、長沙、杭州、南昌、昆明也
都有分店,最後一個分店,設到了臺北,在臺灣光復後,它把觸鬚延伸過臺灣海峽,使在臺
灣的中國人一同感染它的朝氣。不過,這股朝氣還沒感染多久,國民黨偽政府就撤退到臺灣
來。這個偽政府既跟大陸斷掉了鎖鏈,在它狹窄的視野下,凡是大陸書店在臺灣的分店,都
要被迫剪斷了連鎖。商務印書館改名叫「臺灣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改名叫「臺灣中華書
局」,開明書店也未能倖免,改名叫「臺灣開明書店」。
比別人更慘的是,由於它是左派書店,它的出版品,大量的被查禁了。縱使內容不涉及
政治的書,也因作者沒有來臺,變得只敢印該書,作者名字卻不敢印出了。於是,葉紹鈞編
的《十三經索引》,變成了「本店編」;夏丏尊、劉薰宇編的《文章作法》,變成了「本店
編」;呂叔湘的《文言虛字》,變成了「本店編」;張沛霖的《英語發音》,變成了「本店
編」;王峻岑的《數字列車》、黃幼雄編的《電動機》、陳嶽生編譯的《原子能與原子彈》
等等等等,也都變成了「本店編」。只要人在大陸,哪怕是你編的談數學的、談電動機的、
談原子能與原子彈的書,也都不能把作者拋頭露面!「本店」代替了大陸的一切,令人有點
哭笑不得。上面這種表態、這種小心翼翼,其實還是不夠的。於是,臺灣開明書店啊,開始
明目張膽的印出劉清波的《三民主義綱要》了、印出芮和泰的《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