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言為定。”子嬈沉默片刻,轉身舉步,忽又停下道:“世事變幻,一去無回,只願日後你與含夕平安度日,不負佳緣。”
瑄離轉回身去,天際明月如許,光灑人間。
三日後,月滿巔峰。整日籠罩在迷霧中的支崤城似是被月畢洗淨,赤紅的曼殊花海無際無涯,向著北域大地徐徐瀰漫。
依照先前的約定,隨瑄離入城的唯有子昊、子嬈和夜玄殤三人,一是因兵馬進城必會驚動對方,使之有所防備;二是因殲滅鬼師唯一的辦法便是除掉其背後操縱之人,大規模的對戰徒增傷亡,可免則免,此次計劃若被婠夫人察覺,以他們四人之力要面對千萬鬼師無異於送死,蘇陵與且蘭奉命率軍退出十里之外,遙望滿月如金,心中無不擔憂。
不到最後一刻,瑄離不肯告訴任何人支崤城中的機關秘密,所以四人入城之路仍舊是先前那條密道,出口便在昔日宣國的權力中心風雲殿。月華斜照殿閣,在雕樑畫棟間投下大片大片的陰影,四人甫一入城便覺異樣,暗夜中不對傳來異獸低沉的咆哮,令這原本明亮的月色憑空多出幾許幽森恐怖。然而亭臺樓閣之間,卻似乎有著綽綽人影,點點燈火,黑夜深處飄忽往來,詭邪莫名。
“是蠱屍。”子嬈頓時想起歧師曾在楚國建造的鬼宅,但現在整座支崤城都被蠱屍變成了一座鬼城。作為巫族離境天血脈的傳人,婠夫人所用的手段顯然更加高明。
“很邪異的巫蠱氣息。”子昊靜立不動,空寂的雙眸在夜色之下,也彷彿有了暗色流動。夜玄殤道:“前幾日城中並非這般情形,這些蠱屍怎會在一夜之間突然冒出來?”
“含夕。”子昊簡單道出兩個字,稍後仿沸又想說什麼,但嘴唇微微一動,卻又沉默。瑄離注意到他的神色,心中隱約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子嬈道:“之前我們尋遍了支崤城,但都沒有找到含夕的下落,她似乎並沒有像子羿那樣被囚禁。”
“她現在已經無須被囚……”子昊說話時忽然側首,轉向幽深的宮苑。月光明暗,他的神情略微有些凝重,卻又帶著三分厭惡之色。這時候,其他三人也同時聽到了一陣詭異的聲音,就像流沙傾瀉,水波過境,隨著陰森的夜風帶來一種無法形容的腥臭氣息。
“蛇。”子嬈第一個出聲,話音未落,子昊已伸手抓著她掠上樓臺。夜玄殤與瑄離隨後落在近旁,四人隱在飛簷的陰影下低頭看去。這時候一輪滿月已漸漸移上中天,絲絲縷縷的霧氣在月光下飄蕩不休,原本森然死寂的王宮中,彷彿出現了一片片粼粼的波浪,成千上萬金色的巨蛇,像是被某種力量驅趕著,自四面八方向琉璃花臺的方向湧去。
天際月華如金,地上蛇海翻湧,這等景象不但詭異而且恐怖,月下瀰漫著今人作嘔的腥風,卻亦有種無法形容的陰戾之氣陣陣侵人心神。子嬈膽量一向極大,這時臉色卻有些微微發白,但感覺握者自己的那隻手溫暖而穩定,心神不由為之一安。子昊突然開口道:“你們留在這裡,不能再靠近了。”
夜玄殤和瑄離尚未說話,子嬈已經緊緊一握他的手掌,道:“我和你一起去。”
子昊道:“她的蠱術已然今非昔比,此時任何靠近琉璃花臺的活物都有可能……”
話說一半,子嬈再次道:“我和你一起去。”沒有商量亦沒有反駁的餘地,這或許是她多少年來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對他說話,袖底緊握的雙手,絕不鬆開。子昊眉梢輕輕一攏,夜玄殤卻在此時笑道:“我可以先在這裡等,但在我覺得應該出手的時候,這句話就當我沒說過。”
瑄離面色陰沉,一時沒有作聲。子昊亦沉默,片刻之後,忽而淡淡一笑,握著子嬈的手,轉身道:“我一定會帶回含夕。”說罷,兩人身形掠起,消失在黑暗之中。
瑄離目送他們離開,眉目間似乎徐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