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枝雲靄深處飄落的紫桐。
在昔王蘇陵的帶領下,群臣依次退下雲階。祭天之後,帝后將依禮更換臨朝服制,共臨九華殿接受眾臣朝賀,而後由東帝親賜鳳璽金冊於王后,至此冊後大典方是禮成,亦意味著王后在某種程度上擁有了涉政監國之權。
叔孫亦在步下殿階時略略回頭,看向籠罩在霞雲之後威儀聳峙的策天殿。天子冊後之儀,帝后本應在祭天后入神宮告拜先祖,三品以上朝臣隨祀,但是整個大典完成,最上層祭祀神宮的玄金重門始終不曾開啟,反而被一道血印封禁。細微的血光在金門之上若隱若現,形成渾圓繁複的花紋,那是以靈石之力施下的禁印,非王族之血不得破除。
雖說東帝因鳳後之事心存芥蒂,兼且昨夜舊疾發作,龍體欠安,有司遵王旨刪減了些許儀程,但冊後大典不開神宮祭祖仍是奇怪,多少無關緊要的繁文縟節偏偏跳開了這一步,總讓人覺得不太尋常。叔孫亦垂下目光,眉心之間掠過些微的輕痕,卻在這時候,玉階之下突然生出奇怪的騷動。
初時極其細微的動靜,像是湖冰之上裂開了一絲極輕的細紋,但不過片刻,那裂痕迅速擴大,彷彿有風雪鋪天襲來,冰層乍然激破。當所有人都察覺有異的時候,原本侍立在外的御內禁軍潮水般向後湧退,那金潮中心,有一點淬豔的紅,一抹幽異的光,又似是一片破風的雲,在帝都最為精銳的禁軍之前,衝開一條向天之路。
騷動初起時,金殿前居高臨下的東帝突然抬眸,隔著煙雲霞光看向遙遠的玉階盡頭,七彩花香之中,沉淵般的目光剎那輕波。
一絲天風,吹起了君王沉靜的玄袍。
且蘭亦向階下看去,微微蹙眉。此時已可以看清,那逼的禁軍步步後退的是名玄衣女子,天際有風,吹起一重重飛雪,那女子持劍前行,每一步邁出都有赤色的光流向外飛散,都似利刃裂穿金潮。層層禁軍將人圍在中央,鐵血兵馬竟不能擋她半步,亦不敢擋她半步。
若遇阻擋,必見血光,誰擋殺誰,誰擋誰死。
那樣熾烈的劍光,仿若地獄深處燃起的火焰,仿若紅塵之上劈裂重宇的驚虹,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亦能令人感覺到恨意,非以殺戮不能稍止的恨。
禁軍退至玉階,已不能再退,包圍收縮的剎那,那道玄影突然飛起,入雲清嘯,若血鳳展翼衝鳴,直入九霄大殿。那鳳羽般的烈芒,伴著無數飛血衝向縹緲的雲霞,四周微花浮雲,彷彿被那烈氣殺氣所驚,微微一顫,跟著狂浪一般向著三千玉階之上捲去,在禁軍之中生生破開一條血路。
且蘭霍然一驚看清她容顏,脫口而道:“九公主!”她不由向前邁了兩步,離開了金傘儀仗,而一直凝望著階下的東帝卻仍舊沉默,只是負在身後的雲袖,清光明滅,微微飛揚。
她回來了。
隔了萬水千山,生離死別,她以這樣一種驚心的方式,出現在他的大婚典禮之上。
是什麼事讓她的眼神如此悲傷,是什麼事讓她重入這四面險境的帝都,在他面前,一步步殺上天闕?
那刀劍叢中飛綻的蓮光,一重重一幕幕如血之豔,至美至烈至極,她不顧一切絕決的姿態,近乎瘋狂的的氣息,讓九重金殿上的君王一時也是心驚。
一個念頭突然閃過,他似乎微微一凜,直覺那個他費盡心思抹煞的真相,正隨著她流水般絕不停留的動作不斷清晰,挑、斬、砍、削、劈、刺、切、斷……一招招凜冽的劍式,像是在眼前劃開阡陌縱橫的裂痕,自裂痕深處不斷湧起,那些可怕的事實。
當著天下眾臣悠悠蒼生,她想做什麼?
沒有人看見東帝忽然蒼白的臉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道冷豔的玄影上,唯有昔王蘇陵,在主上幾不可察的異樣中,眉峰微攏,原本喝止禁軍的命令亦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