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嬈怔住,心念飄轉,便知他已將魍魎谷中諸般驚險都在含夕那兒問了個明白。原想避重就輕拖延一時,過段時間他說不定便忘了,卻還是小覷了他的耐心和記憶力。他知她不會說,所以並不追問,他更知事情不是她同夜玄殤入谷遇上含夕找到燭九陰,再因王叔和樵枯道長的交情取到蛇膽這麼簡單,所以未弄清實情,也從未發作過。一抬眼,只見他唇角笑容收斂,目光沉沉掃來。在他一動不動的注視下,兩彎密密羽睫細細微微地顫了一顫,她垂了眸,站起身,嫋嫋然對著面前神色清漠的男子低頭,屈膝而下,一字一句都說得柔順:“子嬈知錯,請王兄責罰,子嬈以後再也不敢了。”
瑩瑩晶眸裡藏著一點流光靈動,這一拜,離司明顯看到主人唇角微微一搐,似是想說什麼,生生又忍住。
知她向來肆無忌憚,魍魎谷這樣的險地如今能去,往後就也敢做出別的危險的事,原想借機責她一番,以防將來真有不測,此時卻自無言。只因話到嘴邊,想不出該責她什麼,她這般低眉認錯,卻又究竟錯在何處?
心有所求,必有所患。
他看得到結果,生死從容,將一切算定謀定此身無畏,卻只怕有那麼一天,她所求所願,畢竟傷痛。
欲要護,偏偏無從護起,江山天下,護得了人,卻如何護得那顆凝雪透冰玲瓏心?
胸口窒痛未及防範,一聲咳嗽衝口而出。子嬈驀地抬頭,見他臉色發白,只道他是真的動了怒,慌忙道:“子昊,真的是我錯,你別……”
話音未落,子昊一合目,抬手止住她。睜開眼時,只淡淡道了幾個字:“下不為例。”起身而去。
少原君府,重門朱牆燈如火,照見雕樓華臺,殿宇連綿,堂皇不似人間。
一輛華貴的馬車穩穩停下,善歧在側翻身下馬,上前請道:“姑娘,可以下車了。”
繡簾掀動,玉指如蔥,精美的鳳蝶穿花垂玉步搖顫悠悠輕晃在烏髮之側,款款動人,車中美人移步,嫋娜而下,扶了小鬟的手對一路護送的侍衛們轉眸流笑,往府中媚行而去。
每每奉命行事,善歧已是不止一次去半月閣接這美姬入府,如今走在她身畔,一陣陣似花非花,似露非露的幽香飄過君府美苑月下長廊,有意無意盪漾在鼻尖眼底,仍叫人一時心猿意馬。
穿花拂簾,半彎新月照見媚影扶疏,白姝兒對皇非起居之處極是熟悉,人未入內,笑語已嬌軟傳至:“好香的酒氣,公子今夜怎麼這麼有雅興,得了什麼好酒要姝兒來陪?”
室中一張寬大舒適的雕花香榻,皇非手把晶盞斜靠其上,一身錦絲單衣雪色流逸,如玉如月的料子襯著金絲玉帶隨意束起的黑髮,不輸王服纓冠的風華。聽得白姝兒進來,目光未離開面前的棋盤,一枚棋子“嗒”地落入局中,懶懶笑道:“來得這般遲,先罰酒三杯再說。”
白姝兒媚婉抬眸,忽而見到兩旁站著執壺捧杯的女子,面色隱約一變,卻立刻轉出笑容:“三杯酒下去,姝兒便要醉得不省人事了,豈不掃了公子的興?不如先讓姝兒替公子斟酒賠罪。”抬手自旁取了玉壺,目光掠去,“喲!公子府中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子?這容貌身段,可真真招人憐愛呢!”
皇非一抬頭,伸手攬了她過來:“紫衣的叫攏月,原是宮中女吏,本君喜歡她害羞時的模樣,昨日向王后討了入府。絳衣的叫召玉,卻是大王賜下的,原本還有一人,不過回來路上湊巧被左營禹將軍看中了,本君欠禹將軍一頓酒忘了還,只好忍痛割愛。”
白姝兒陪他飲一杯酒,眼角斜斜掃向兩個女子,含嗔流怨地道:“怪不得公子一連幾日都不去半月閣,原來家中另有了新歡。”
皇非低頭看她,興味十足:“新歡不如舊愛,來,幫我看看這盤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