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七月,公子嚴伏誅,斷首懸於雍門,至死雙目不瞑。雍朝自立國始,從未有過如此處置王子的先例,即使謀逆之罪,也無非一杯鴆酒三尺白綾,全屍而葬,不損王族之尊嚴。帝都群臣譁然驚震,卻在鳳後鐵血手段之前,無人敢諫一詞,唯丞相伯成商與上將軍衛垣具書上表,請葬公子嚴於王陵。
九華殿中,衛垣面庭力爭,當場激怒鳳後,挾憤拔劍,在左衛將軍墨烆、右衛將軍靳無餘聯手夾擊之下殺破重圍,反出帝都。待王城禁衛趕至上將軍府,衛家妻兒老小早已不知所蹤。
鳳後震怒不已,下令誅衛氏九族,戮“叛黨”三千餘人,稚子幼兒概不生赦,帝都內外一片血紅如染。
丹闕金殿之巔,赤色鳳衣遮天蔽日,紅羅飛紗,血錦柔絲,執掌生死無情的手,也曾輕輕撫過長明宮中錦帳後昏睡不醒的少年,清弱的臉龐。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衛垣僵跪在側,緊攥著那枚白虎玉玦,拳頭抵在地上幾乎淤積見血。玉質寒涼,如冰沁骨,猛獸利爪抵刺掌心,將叛逆者的烙印鐫刻其上,終其一生都無法泯滅。
子昊冷眼相看,若非此人,何來昔年子嚴的叛亂?膽小文弱,每次見到他都會絮絮執手問安的五弟,所有王孫帝姬中最無危害的一個,鳳後特地留下堵塞眾臣之口的王子,竟有膽量密謀篡位、刺殺太后,更在事後瞞天過海逃出帝都,遠至宣國。
誰是誰的棋子兵卒,誰將誰的命運顛覆?一線勝敗,劍鋒上又是誰的鮮血?長信燈下,焚盡了誰的不甘與屈從?
自古江山多少事,勝者王侯,敗者寇。
衛垣額前青筋隱隱突起,卻終是低下了頭,一絲陡然而起的念頭猝滅在光與暗影鋒銳的邊緣,“罪臣……明白。”
“你不必回穿雲關,皇非計劃周詳,穿雲關他已勢在必得。如今三日之約已了,你也無需再行顧忌,直接命橫嶺一線峽川、飲馬、寒泉三處守軍發兵攻打郗國,行動要快,務必一戰定奪。”東帝的聲音溫雅清和,轉瞬抬眸,些許舊事滲入光照底處無邊的晦暗,涓滴無存,身前仍是心腹重臣,得力之將,縝密話語已全然只是當前局勢。
衛垣尚有些恍神,不由問了一句:“郗國?”
子昊略微頷首,向後抬手一指,要他自去看那江山圖:“拿下郗國,即刻兵逼少陵,既要戰,便索性給他個痛快。”
衛垣畢竟久經沙場,多年來能與皇非、姬滄等人物抗衡,自非庸才莽漢,定下了心神,立刻悟到其中關鍵。郗地小國,乃是夾於楚穆之間不足百里之境,源自西崑崙的玉奴河流經此地,沿途沉澱下大量金砂,郗人世代以淘金為業,頗為富足。
值此亂世,楚、穆兩國覬覦這片寶地,各自虎視眈眈,卻也正是因此,兩相持衡,彼此牽制,誰都無法順利得逞,郗國君主亦每年向雙方繳納歲供,國家尚且得以儲存。
楚攻穿雲,穆伐郗國。皇非若不為所動,非但郗國,與之相鄰的屺、鉞等國都可能淪為穆軍囊中之物;皇非若救少陵,衛垣便能趁機奪回穿雲關,同時可自郗國掠取價值不菲的純金作為戰利品,如此足以向穆王交代之前戰事的些許失利。
不過須臾,便是一副有勝無敗的佈局,但若按這般佈置下去,楚穆間大戰一觸即發,卻與先前定計背道而馳,屆時掀起一天亂局卻又如何能壓制得下?
溫言緩笑,看不透君心似海,衛垣汗透重衣,只像是墜入深水之中無處換氣,浮不起卻也沉不下,縱橫疆場的猛將,舉國叱吒的權臣,在東帝面前束手如同三尺孩童,再不想多留一刻,直到退出靜室,仍是絲絲刃刃心有餘悸。
“衛將軍請留步!”一聲招呼將人神魂驚回,墨烆不知何時站在面前,拱了拱手,“有人想請將軍過去說幾句話。”
衛垣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