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溫柔似水的眼神,微微寵溺的笑容,那些曾讓我沉迷不已,以為就此可以抓住,擁有一生一世的東西,都已不再。他的眉目就在眼前,如此清晰,但我卻覺得它們正在逐漸模糊,淡化成一個影子,看不清,摸不著,抓不住。
又或者我從來就沒有抓住過什麼,早在得知他的貴族身份之時就應當明白,他身上揹負得太多太重,而我同樣無法拋開亡靈的過往。
那一日血鴉旅店,他說他不想做別人的替身。我把他當作了別人,卻又把自己當作了誰?做了太久的人類,竟忘記了我們是兩個處於完全不同的極端世界的人,即便相交,也終會再度分離,擦身而過是唯一的結局。
我微微鞠禮,禮貌的同時拉開彼此的距離:“保重。”
他淡淡一笑:“保重。”
而後,從此殊途。
出發的當天暴風城門前人聲鼎沸,如此大規模的出征引來城內平民們夾道歡送,鮮花和祈福的紅巾不斷被拋上天空,落入正中列陣而行的隊伍裡。
我騎著葡萄臨時找來的馬匹,跟在公會隊伍裡慢慢行進。雖是出征,但我卻被編制在了清剿流寇的團隊裡,這倒是正合我意。阿拉希戰場上的敵人是部落,到底也是我曾經的同胞,雖然不太在意種族和陣營之分,但對這種兩相廝殺的戰爭也同樣提不起興趣,若非自保,我想我是不會主動去趟這種渾水的。
涼夏驅著那頭純白霜刃豹走在身邊,嶄新的職業套裝果然不同一般,黑底銀紋的胸甲,稱上那一頭冰藍長髮,無疑讓他成為整個隊伍裡最受矚目的物件。
望著他捧著一大堆被人硬塞過來的鮮花和紅巾想扔又不敢當眾扔的樣子,我低頭悶笑,可憐那漂亮的霜刃豹了,偏偏馱了這麼個招搖的傢伙,連走路都要小心避開以免踩到那些蜂擁而上的人們。
涼夏拉長了臉朝我瞪眼,低聲警告我不準再笑,作勢要把手裡的鮮花全部砸過來,動作卻在我抬頭的瞬間停滯。
“你眼圈怎麼這麼黑?昨晚沒睡好?”他盯著我問。
我愣了愣,隨即偏過頭去。
此時有遙遠的鐘聲傳來,沉重渾厚。光明大教堂的主教親自登上城門為眾人祈福,淳淨悠長的禱言吟唱中,有細密的水滴如雨紛撒,落到身上不見沾溼衣裳,而是蒸騰化霧,環繞周身,卻是增益效果的魔法加諸於身。
抬起頭,我看見高高城門上,主教身邊那個白色身影,修長沉靜,泰然自若。
唱詩班的歌聲悠然飄出,整齊乾淨的童音婉轉清澈,和著歌聲主教身邊的執事們合力施法,將主教的祈福更增益數度。
那個白色身影也在其中,一招一式,一舉一落,輕重緩急皆從容有度,儀態優雅萬方,無需修飾而威嚴自生,彷彿生來就該是這般神聖尊貴的存在。
鐘鳴漸遠,歌聲綿長,雨霧正濃,隔著層層雨簾,他的身形隱隱綽綽,再無法看得更清。
昨夜夢境裡,似乎也是這般雨霧朦朧,看不真切。
那天夜裡他曾問,你呼喚的,是誰的名字。
我淡然輕笑,催馬向前。出征的號角響起,嘹亮的聲音響徹雲霄,迴盪在山谷之間。我跟隨著隊伍穿過城門,將暴風城拋在身後。
那天夜裡的情形我已記不太清,然而昨夜的夢境卻是清晰如刻。
我記得清清楚楚,夢境的最後,我失聲喊出夢裡那人的名字。
那個名字,不是那塵。
是緋水。
縱馬疾馳,遠征的隊伍浩浩蕩蕩,踏上紅褐乾裂的土地。
天邊紅霞似血,前方是一望無際的平原,一條大路延伸至遠方,消失在滾滾塵沙中。
回頭望了一眼暴風城,高大的城門遙遠得縮成一道剪影。
竟是恍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