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海鹽當然盛況不再,天師軍起義後,大批居民逃往北方,商貿斷絕,五天前北府兵更從嘉興開來,不分晝夜對海鹽狂攻猛打。昨天由劉牢之率領的水師大軍,更於城南的碼頭登陸,夾擊海鹽,任何人均知海鹽大勢已去,陷落是早晚間的事。
徐道覆立在南牆牆頭,望著潮水般退卻的北府兵,城前遺下數以百計的屍體,腦海中仍浮現著剛才激烈的攻防戰。
北府兵憑著壓倒性的兵力,對海鹽發動一波一波的攻擊,令海鹽的天師軍疲於奔命,鬥志逐漸被瓦解。敵方策略雖然成效顯著,卻非智者所為,因為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更會讓戰士們意識到,主帥為求成功不擇手段的本性,從而削弱士氣。
換過是謝玄,絕不會如此急於求勝,由此也可以看出謝琰和劉牢之是何等樣人。
大晉的遠征軍對海鹽是志在必得,所以集中力量來攻擊海鹽,而對附近其它兩城吳興和義興用兵,只是牽制的作用。從這方面看,徐道覆曉得,謝琰和劉牢之已踏入他精心安排的陷井。
取得海鹽後,遠征軍將進軍會稽,希望能以會稽作據點,收復附近其它沿海城池。這是遠征軍的如意算盤,但徐道覆知道,遠征軍的算盤不但打不響,還會輸得很慘。
盧循來到徐道覆身旁,嘆道:“劉裕仍沒有死。”
徐道覆微笑道:“師兄路途辛苦了,昨晚那場大雷雨很厲害吧!”
盧循仰觀晴朗的夜空,道:“昨晚的雷雨確是來勢洶洶,但我卻有痛快的感覺,在那種天地難分、天威莫測的情況裡,人的腦袋會生出很多奇怪的念頭。唉!你想知道我兩度暗殺劉裕而不果的過程嗎?”
徐道覆道:“我已大約知道了情況。不用擔心,劉裕這個真命天子該是假的,他絕對不是殺不死的怪物,只是暫時仍命不該絕。”
盧循訝道:“道覆怎能說得這麼肯定呢?”
徐道覆道:“是天師親口告訴我的。他在到太湖縹緲峰與燕飛決戰前,到海鹽來見我,說了這番話,可是當我追問下去,天師卻笑而不答。”
盧循皺眉苦思道:“天師怎能這麼肯定呢?或許他只是安慰你。”
徐道覆搖頭道:“師兄和我該清楚天師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從不作虛言妄語,只會實話實說。”
接著嘆道:“但我也真的不明白,怎可以說得這般肯定?自上一回他決戰燕飛,無功而還,天師便像變成另一個人,對我們天師道的事不聞不問,似乎天下間只有燕飛一人可令他緊張在乎,究竟在他和燕飛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呢?”
盧循沉聲道:“我在健康為天師送戰書予燕飛時,和燕飛過了一招。”
徐道覆訝道:“一招?這不似師兄一向的作風。”
盧循苦笑道:“燕飛只一招便令我知難而退,他的真氣非常怪異,防無可防,擋無可擋,只能硬抵,看是否能消受,如此武功,我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作夢也沒有想過。”
徐道覆只有聽的份兒,不知說什麼話好。
盧循續道:“在我離開前,忍不住問他與天師第二次交手的情況,當時他說了幾句非常奇怪的話,雖然每一句話的含意非常清楚,沒有絲毫含糊,但我聽得似明非明、似解非解。事後回想起來,則是愈想愈糊塗,但又隱隱感到燕飛說了實話,而非是敷衍之辭。”
徐道覆大訝道:“燕飛說了什麼呢?”
盧循現出回憶的神情,徐徐道:“他說……他說……唉!燕飛說‘我該怎麼答你?可以著樣說吧!在機緣巧合下,決戰未分出結果前便結束,令師卻意外的知悉,成仙並非痴心妄想,也可說令師是忽然悟通了至道’。”
見徐道覆一臉茫然之色,苦笑道:“你說吧!這番話是否令人愈聽愈糊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