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政大權早落入司馬道子手上,現在擢升他為揚州刺史,只是確認既成的事實,也以此安司馬道子之心。曼妙為司馬曜想出來的“平衡之計”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絕非魯莽行事。
謝玄續道:“一天司馬道子當權,石叔的街國將軍只是個虛位,何況自安叔去後,石叔因傷心過度,一直臥榻不起,如此封賜,只是個笑話。”
劉裕深切感受著南晉頭號世族的謝家,由淝水之戰的鼎盛期,忽然滑下陡坡的轉變,謝氏的風流軼事,隨謝安、謝玄之去,轉眼將變為明日黃花。
在書齋坐下之後,他一直剋制對王淡真的掛念和擔心。正如謝玄對他的訓誨,成大事者必須在個人方面作出種種犧性。他的犧牲表面不露絲毫痕跡,實際上是沉重至難以承受的痛苦。
足音響起,一名年紀與劉裕相約的年青軍官大步進入書齋,向謝玄致軍禮,卻不望劉裕半眼。
此人身材高大結實,長相不算英俊,卻是神采奕奕,充滿活力。
劉裕並不以他對自己的冷淡為異,因來人是謝玄親兵之首的何無忌,乃劉牢之的外甥,與他同為副將級的年青軍官。大概他受到劉牢之的影響,對謝玄看重他劉裕頗不以為然。
謝玄淡淡道:“請我們的客人來吧!”
何無忌施禮告退。
劉裕記起謝玄說過要為他引見一個人,心忖謝玄口中的客人肯定是此人,奇怪的是謝玄並沒有指名道姓,而何無忌卻一聽便明白是誰,益發顯出事情的神秘感,不由也生出好奇心,不過只是非常淡薄的情緒。
他的人雖坐在這裡,一顆心卻早飛到王淡真處,深切體會到神不守舍的滋味。
忽然謝玄的聲音傳人他的耳內道:“你覺得無忌這個人如何呢?”
劉裕嚇了一跳,道:“小裕不敢評論,事實上我與他並不稔熟。”
謝玄微笑道:“小裕認為我們尚有很多機會像現在這般交談嗎?”
劉裕虎軀一震,醒悟過來,曉得謝玄並不是隨意閒聊以打發時間,而是近乎“交待後事”,故沒有一句話是無的放矢,雖然此刻他完全把握不到他說話背後的用意。沉吟道:“他的劍法相當不錯,辦事能幹,且對玄帥的事守口如瓶,休想從他身上打聽玄帥的意向。”
謝玄道:“這是當親兵的必然條件,沒啥出奇。他是我從淝水之戰有功勞者中提拔的人之一。之所以看中他,一來因他不但心存理想,且絕不會感情用事,更因他與牢之的關係。”
劉裕一震朝謝玄瞧去,迎上謝玄銳利的目光,心申明白過來,謝玄是因他劉裕而重用何無忌。何無忌可以變成劉裕和劉牢之間的緩衝和橋樑,所以謝玄提醒他,更暗示他該拉攏何無忌。
謝玄不僅是戰場上的無敵統帥,更是權力鬥爭的高手,在這方面的能耐不亞於謝安。如非命不久矣,環顧當今天下,即使桓玄以至乎孫恩、慕容垂之輩,恐怕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此著確是厲害之極,影響深遠。問題在於如何令何無忌服他劉裕呢?
謝玄道:“你明白了!”
劉裕點頭應是。
謝玄嘆道:“二叔既去,三叔病情又殊不樂觀,我則時日無多,淝水之戰我謝家的功臣,只剩下琰弟一人。琰弟是怎樣的一個人,你當比我有更深的感受。未來的路不會是好走的,我會為你盡力作出安排,小裕你千萬勿讓我失望。”
劉裕湧起熱血,在這一刻,他忘掉了王淡真,雙目淚湧,下跪道:“小裕於此立誓,絕不辜負玄帥對我的期望。”
足音響起。
神秘的客人終於到達。
百多騎在星空下穿林過野,全速賓士,迅若旋風。
慕容戰一馬當先奔上一座小丘,朝西望去,穎水在三里外蜿蜒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