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奉三心中再嘆一口氣,暗忖,南方高門對胡人的恐懼已達到非理性的地步。
以他一向的作風,此刻便該拂袖而去,只是為大局著想,不得不按著性子解說。
語重心長的道:“荒人肯對付桓玄和聶天還,不只是為了仇恨,而是為了求存。眼前當務之急,是不應計較漢胡之別,而是看如何應付桓玄和聶天還的威脅。一旦讓桓玄稱霸荊州,不但楊兄和殷仲堪死無葬身之所,邊荒集也會再度遭劫。這是一個共存亡的問題,其它考慮都該撇在一旁。”
楊全期苦笑道:“不瞞屠兄,我也曾有過藉助邊荒集的念頭,否則今晚不會來見屠兄,此事只要傳出少許風聲,桓玄肯定不會罷休。”
屠奉三欣然道:“如此我們或可以談得攏,楊兄有甚麼顧慮,請坦白說出來。”
楊全期道:“不是我的顧慮,而是殷仲堪的顧慮。我曾向他提出聯結邊荒集以抗桓玄和聶天還,但殷仲堪卻指出,邊荒集與崛起於北塞的拓跋圭有密切關係,名震天下的燕飛,不但是拓跋族人,且是拓跋圭的兄弟。如讓邊荒集的勢力擴充套件到南方,將會是我們漢人的一場災難。”
屠奉三不悅道:“楊兄對他說的話有甚麼意見呢?”
楊全期嘆道:“我並不同意他的話,首先是拓跋圭仍是羽毛未豐,在一段長時間內,難以對南方構成威脅。其次是邊荒集胡漢雜處,一切由鐘樓議會攬權主事,其淪為拓跋圭工具的可能性,機會是微乎其微。只是殷仲堪卻堅持此見,令我不得不打消這個念頭。”
屠奉三反平靜下來,道:“老殷是害怕了,所以找藉口推託。哼!他是否要死到臨頭才後悔呢?”
楊全期道:“屠兄今次來見我,令我更清楚處境。我會在短期內再去見殷仲堪,向他攤牌。”
屠奉三心中湧起失敗的感覺,如果沒有殷仲堪的合作,單憑楊全期之力,實沒法成事。
楊全期又道:“我們須定下聯絡之法,不論與殷仲堪商議的結果如何,我也會盡快通知屠兄。”
屠奉三點頭表示同意,道:“我有一個忠告,就是當桓玄忽然撤出江陵,那他發動的時刻也為期不遠了。”
※ ※ ※
劉裕坐在孤島主峰的高崖處,除西面海平遠處隱見陸岸,其它三面全是一望無際的大海。
剛被命名為裕州的這個荒島,面積頗大,有近三個邊荒集的大小,形如向東伸展兩臂的螃蟹,周圍是急流礁石,船隻難近,只有向東的一面,由於兩邊有陸地,形成防波堤的作用,所以水流較為平靜。可是,因海底有暗礁,如不熟悉水流航道,動輒有舟覆人亡之險。
東灘是島上唯一可供泊船的地方,數百房舍,便設於東灘旁的密林裡,不過已被王弘一把火燒得變成頹垣敗瓦,還焚燬數以千計的樹木。幸好,尚有幾間建於島上隱蔽處的房舍倖免於難,過去幾天,劉裕寄身於其中之一,以躲避忽然而來的風雨和海潮的晨霧。
劉裕日以繼夜的練刀練箭,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儘量不去想島外的事情,心無旁騖的沉醉在武道的探索中,累了便打坐休息,頗有苦行者的感覺。
今夜不知如何,他再不能保持對練武的專注,思潮不住起伏,遂走到這全島的最高點來吹吹海風。
他隱隱感到,這是練習先天氣功的一個必然的歷程,功力不會是直線向上,而是波浪式起起伏伏的朝上漸進。
而此刻他正處於其中一個低潮。
他的敵人就是自己,包括他內心裡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痛苦。
一棵樹孤零零地長在崖邊,被海風颳得不住彎下去,葉子已所餘無幾,可是仍不肯屈服斷折。
劉裕頗有點觸景傷情,自己的情況便像這棵小樹,完全暴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