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悲風道:“安爺,燕公子到!”言罷默默退出軒外去。
謝安把紙箋放在几上,另一手取書鎮壓好,朝他看過來微笑道:“小飛,你總是教人驚異,坐過來讓我好好看你。”
燕飛心中一熱,以謝安的身份地位,把照顧他的事交由宋悲風去辦,已算是關懷體貼之至。而謝安在他每次甦醒後,都拋開—切繁務立即見他,可見他對自己的垂愛,並非只是履行對謝玄的承諾,而是出於對自己真正的關懷。
燕飛在他旁施禮坐下,迎上謝安的目光,謝安仍是那麼逍遙自在,灑脫從容,可早燕飛卻在他鬢邊額角間發現十多根上次見他時沒有的白髮。
謝安欣然道:“我每次見到小飛,都心生歡喜,因為像小飛如此人物,世所罕見。不要以為我是故意哄你。所謂雖小道必有可觀處,相人一術,由來久矣,是—種專藝,聖人則有遊於藝之說。哈!我謝安—向不肯屈從於定見。技藝本身並沒有大小之別,用於大則為風雲龍虎之機,用於小則卻有涉身處世之益。擴之展之,可廣及冶亂興衰、天道氣候,人情社會,術簡味深、不可輕視。”
面對這可堪被推為清談第一高手的謝安,燕飛大感應對不來,苦笑道:“安公勿要如此推許我,我只是個平凡的人,從小沒有甚麼大志向。”
謝安仰望屋樑,有感而發的嘆道:“不平凡的人,自有不平凡的遭遇。小飛可以解釋給我聽,為何在失去內功後,任棍打棒擊,仍可無恙呢?天命難測,你有沒有大志並不重要。像我謝安便是個從來沒有大志的人,看看我現在是坐在甚麼位置?幹著怎樣的事?”
燕飛汗顏道:“我怎能和安公相比?”
謝安目光回到他臉上;精光閃閃;微笑道:“終有一天你會明白;我謝安這番眼力和說話。”
一手取起書鎮,把箋紙拿起來,遞給燕飛道:“這是我侄女道韞,玄侄的姐姐昨晚作的一首詩,讓我品評,你也來看看。”
燕飛對謝道韞有種自己也難以明白的好感,聞言雙手接過。詩箋上的題目是《擬嵇中散詠松詩》,字型秀麗清逸。
謝安道:“嵇康曾為中散大夫,所以又稱嵇中散,道韞擬作的是嵇康的《遊仙詩》,原作追求的是服藥成仙,超脫令人沉淪的苦海。”
燕飛心中一動,低頭細看,詩文共八句,寫著:“
遙望山上松,隆冬不能凋。
原想游下息,瞻彼萬仞條。
騰躍未能升,頓首俟王喬。
時哉不我與,大運所飄飄!”
燕飛皺眉道:“王喬是誰?”
謝安答道:“王喬指的是仙人王子喬,道韞此詩與原詩不同處,非像原詩般歌頌王子喬成仙的韻事,只是想借助他白日飛昇之術,去親近可望而不可即卓立祟山之巔的青松。可是凡人當然沒有王子喬的辦法,所以只能無奈頓首。”
燕飛放下詩箋,低聲道:“王夫人是想安公引退哩!”
謝安欣然道:“這方面我本心意已決,道韞更清楚我的心意,此詩只是表達她同意我的決定。但在建康我尚有一事未了,此事完成之日,便是我辭官退隱之時。”
燕飛很想問他是甚麼事?卻曉得不宜由自己去問,若可以告訴他,謝安當然會說出來。
謝安略一沉吟,道:“小飛昏迷期間,支遁大師曾兩次來看你,對你忽寒忽熱的情況百思不得其解。支遁不但精於醫道,更是對丹道有研究的佛門高僧,這樣的人在建康只有他一個,他想不通的,其它的人更是束手無策。”
燕飛給牽起心事,道:“我想獨自出去走一趟,請安公勿要派人跟隨。”
謝安仔細打量他,好一會沒有說話,忽然微笑道:“支遁很想和你談談,我猜他是要親自向你弄清楚一些事。我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