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桑那高地的太陽(7)
天又亮出許多,能分清一坨坨架在樹杈中間的鳥窩了。出得門去,謝平打了個寒戰。〃什麼重要事,天不亮把人吵醒!〃謝平問,重新整理了一下頸脖裡的圍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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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著什麼急呀!反正跟我們走,不會虧待你的。〃秦嘉笑道,還故意跟齊景芳交換了一下眼色。齊景芳會意地笑笑,挽起了秦嘉的胳膊,特地去偎緊她的肩頭。
謝平見她倆賣關子,故意俏得厲害來氣他,就裝出一副滿不在意的神態,不再追問。
路上已經有拉水的牛車走過。林帶背後的家屬區裡也有了響動:開門關門,抱柴火撮煤,咳嗽尿尿,倒尿盆。所有這些響動似只是種試探。試探一夜過後,始終被人們拒絕在屋外的嚴寒,態度是否有所緩解,肯開懷接受人們這新一天的奔波。在短促地突發地接觸之後,人們立馬又縮回厚的門簾黑的窗戶裡,再要安靜好大一會兒;直待所有的煙囪管再度示威性地一起排放大團的濃煙,這才標明,他們才真正活了過來。
露天電影場空關起。夏日裡留下的海報還在斑駁的土牆上殘破地張掛著。路這邊,是獨一家的商店、獨一家的照相館、獨一家的理髮室、獨一家的修理鋪。它們自然還都關著門,上著老厚的護窗板,中間用鐵條一橫地鎖連著。即便到白天,也不去下這些木板。整個冬季都是這樣。要忙過春播,商店的人才會想起給它輕裝。其實,就是卸下了這些板子又怎麼樣呢?櫥窗裡也沒什麼好瞧的。幾件生了病似的式樣老舊的褂子褲子垂耷在木架上,滿是灰塵,歷史悠久。陳列不陳列,反正你也得進這門。很長一段日子,謝平都擰不過彎來,總覺得它不是商店,是轉運站,只是不辦批發業務。以往的八個月裡,謝平來場部的次數很有限。但每一次來,場部都能激動他。在上海時,他想象過,農場的場部一定是一節破舊的廢棄的火車車廂,歪在剛被開墾的Chu女地上。從車廂的一角伸出許多根電話線,連線遙遠的連隊……他完全沒想到它竟有這樣集鎮似的規模。辦公室裡同樣有那麼些人坐著抽菸聊天打算盤。分到試驗站待過一段,再到場部,每回他都有〃進城〃的感覺。許多人要他帶東西……最討厭的便是那些女生。她們跟他一樣,也是整日泡在大田裡,可對一二十公里外場部商店櫃檯貨架上出現了什麼新玩意,一清二楚,好像她們在那達派駐了記者似的!他嘲笑過自己的這種感覺:這算什麼〃城〃?兩條爛泥路,幾幢破平房。把它看作〃城〃,你眼界未免也太低了吧!還是上海人呢!但每回依然擺脫不了這種〃進城〃的感覺。在連隊待得越久,這種感覺便越強烈。
而今天,他將不再只是〃進城〃來轉轉。他要在這〃城〃裡住著了。他是這達的人了。他將面對整個羊馬河。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他在路中間站住,抬起頭來看天。
〃怎麼了?想咬月亮一口呢?〃秦嘉笑著啐他。
他臉一紅。哦,是的,太陽已經露頭,可月亮還在那廂懸著。多麼瑰麗奇譎的瞬間……
進了招待所西小院,齊景芳從腰間掏出一大串鑰匙,挑出一把,開開一間高幹房。這是專門置備了來招待師團級幹部的。秦嘉〃喲〃的一聲叫起來,眼睛陡地亮了:〃小得子(齊景芳的小名),你到底偏心。單請我幾次,都沒讓到這高階地方。謝平一來,規格就恁高……〃
〃誰跟誰偏心?這間房今天正好空著了,叫他交好運。〃齊景芳笑著進裡屋端出早預備下的幾樣吃食點心,又沏出高階綠茶,一人面前篩上一杯,說:〃也不能光叫他們享受了。今天咱幾個開開洋葷。〃
〃還是為了謝平吧,齊班長……〃秦嘉還在叨噥,取笑。
謝平捲起一摞舊報紙抽秦嘉,秦嘉笑著往齊景芳懷裡躲。齊景芳紅起臉把秦嘉直往外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