弧弓!注意看那些像是穿透圖畫的長矛參差交錯,盔甲上的圓形鋼片打亂了景深層次,頭盔和鎧甲也呈現出立體感。二十世紀最具革命性的藝術家會再度遵奉這位畫家為大師,絕對不是巧合,不是嗎?連他都無法想象自己會那麼具有現代感,或將具有現代感。就像你一樣,你也不知道你的照片極有現代感。問題是烏切羅擁有畫筆和透視技法,而你卻只有一部相機。當然,那就有所限制了。長期以來,由於相機的普及和過度操作,相片早就不及言語的價值了,但那不是你的錯,並非你看事情的方法失去價值,而是你使用的工具。照片已經太多了,你不覺得嗎?這世上充斥著該死的照片哪!”聽到那些話後,法格斯轉身看著她,從廳內右側窗戶照進來的光線映出她的側影。“或許有一天我會畫一幅戰爭題材的畫”,他想這麼告訴她,但是沒說出來。奧薇朵不久後離開了這個世界,她並不知道法格斯畫下那幅壁畫,除了其他原因,也是為了她。那一刻,奧薇朵入神地看著烏切羅的畫,她長長的脖子與挽起的秀髮,彷彿一座精雕細鑿的雕像。她看著互相廝殺而身亡計程車兵,看著中間馬匹頭上、位於畫面消失點的那條狗,正全速追獵著野兔。那時他問:“那你呢?告訴我你會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奧薇朵靜默了好一會兒沒回話,最後將視線移開圖畫,斜著眼看他。“我沒有任何問題,”她終於開口,“我是富裕家庭出身的女孩,沒有責任也沒有複雜的情結。我已經不再為服裝設計師、時尚雜誌或廣告搔首弄姿,也不再為嫁給富豪的貴婦才看的雜誌拍攝富麗堂皇的室內裝潢。我純粹是個遊走於災難的旅人,而且樂在其中,相機只是個讓我還感覺活著的藉口,就像每個人都腳踏實地的那些純真年代一樣。我曾想過要寫一本小說或拍一部電影,主題是某位聖堂騎士的戰亡友人,或是某個鐵漢柔情的日本武士,或者某個貪杯如哥薩克人的蘇俄伯爵,在蒙特卡羅像個罪犯般豪賭,最後卻淪落到巴黎的餐廳當門房。但是我缺乏那種天分,所以我觀察,我拍照。而目前,你是我的護照,是帶領我穿越像那幅戰爭畫景的手。至於我們這行裡大家常掛在嘴邊的決定性瞬間影像——包括你,雖然你從來沒說出口——能不能捕捉到對我來說都沒差別。你知道,即使沒有裝底片,我還是會喀嚓、喀嚓、喀嚓地拍個不停。你一定懂。但是法格斯,你的情況不同。你的雙眼極盡防衛之能事,想以上帝的法則或武器,向他要求解釋。你的雙眼瀕臨深淵邊緣,選擇在天堂末日而不是創世紀之初深入天堂。但是,僅靠一張卑微的照片,你是永遠辦不到的。”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戰爭畫師 第六章(2)
“這個地方叫酋長海灣,是柏柏爾人海盜船的避風港……”女人的講話聲、引擎的轟鳴聲和觀光遊艇上的音樂聲準時從海上傳來。法格斯停下手邊工作,走到外面,謹慎地看了四周一眼。下午一點鐘,伊柏·馬克維奇還沒回來,他這樣想著,隨後走進棚子清洗手臂、上半身和臉。回到塔樓內,他猶豫著該不該煮點什麼東西來吃。奇怪的訪客在他腦子裡揮之不去,他整晚都在想著那個克羅埃西亞人;早上他工作時,不由自主地想在牆上找個地方把訪客給畫進去。先把殺人的意圖撇到一邊,馬克維奇也有權利成為壁畫的一部分。但是畫師擁有的資訊還不夠。“我要讓您瞭解,”克羅埃西亞人曾這樣說,“您像我一樣需要一些答案。”
反覆思考之後,他爬到高塔頂樓,從木箱底層拿出一把包著油布的雷明頓870式霰彈槍和兩盒子彈。那是一把可以自動上膛的連發獵槍,但他從沒使用過。確認過扳機還能正常運作,他裝上五發子彈,迅速拉開其中一發的保險栓,鏗鏘一聲,倏地勾起一段回憶:在索馬利亞的布羅布地(Bulo Burti),奧薇朵雙眼蒙著手巾,坐在一群民兵當中摸黑拆裝一把AK47。如同士兵的戰爭,攝影師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