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後就是女強人了。” 酡馥給孟穗敬了一杯酒,她笑道:“你現在可以對任何人說不,我真的佩服你,羨慕你,自己養活自己,我還得看人家的臉色活四年。”酡馥表面上說著客氣的話,心頭的自信滿滿實實,她心想,我不過暫時比你窮一些,這人生這麼長,等我得把底子打好,下一站我們比比,還不知誰笑誰哭。
她們聊著笑著。酡馥知道,吃了這頓餞行的晚餐,算是踏上各自的征途。高考像道分隔線,把她們隔在不同的線上,往後的路,從今相識的人,生命裡紛亂複雜的風景,彼此都不一樣了!
(3) 城市的最高點
夏天慢慢遠去了。陽光下的城市,激動、熱烈、朝氣蓬勃,但也裹著易怒易暴的急躁。這是一個變革的時代,轟隆的世界,每時每刻上演的戲,演繹不完的繁華和衰敗,歡喜和悲傷。轉身抬頭間,酡馥已經在千里之外的另一個城市,上海,那一個對於外地人心往神馳的大都市。酡馥滿心的光明和期待,這是她人生奮鬥的一個起點,她相信自己會從這裡張開翅膀。
孟穗站在辦公樓的窗前,整個城市在她的眼底華麗綿延,遠處的長江,長江上的天光雲影, 在陽光下綻出一半的輝煌,一半的蒼遠。她吸了一口氣,低頭垂眼看公路上的行人,一隻只蠕動的螞蟻。而她不過是一隻趴在高樓上的螞蟻。
命運就是這麼說不清,兩個月前她還在為命運傷心。腥風血雨的黑色七月啊,她用了多少心,小命都差點拼上了。母親去了同學會,回來告訴孟穗:“許阿姨在經貿委當副主任,經貿委下面有個新公司。新公司儲運科缺人,你高考成績不錯,他們會喜歡的。” 孟穗開始沒反應過來。“去外貿上班,全市最高的那棟樓?真的能去嗎?”孟穗的眼睛亮得像著了火。母親說:“許阿姨說沒有問題。但是你不能上大學了,一旦選擇了,這一輩子都不能上正規的大學。”
正規的大學,有院牆的大學,大學裡的林蔭道,宏美的建築樓,樓裡有白髮蒼蒼的老教授。孟穗曾經神往過。她輕嘆了一口氣,看來這輩子是沒有緣份了。她自己的選擇,她心甘情願,因為她知道,好多大學畢業生都踏不進那棟樓 …… C城最牛最拽的那棟樓 …… 外貿大樓,二十四層高,高傲入雲。那棟樓就是一個象徵,驕傲的; 與眾不同的符號。高樓裡工作的人,就算是個看門的,收信件的,負責開水的,脖子都揚得高高的,聲音巨響巨響。孟穗上了三天的班,便有人小聲問她:你是誰的八旗子弟?
大樓裡的人,無論男人女人,衣著都鮮亮乾淨。孟穗時不時會撞著手握“大哥大”的業務員,揚著嗓門對著手機喊:“報價再低點,我要兩個車皮的貨,直接運到上海裝船,客戶在洛杉磯提貨。”
飛燕聽了,嘻嘻笑起來:“他的那個‘大哥大’,是不是也有喝水的功能?” 說起喝水的大哥大,這裡頭有個典故。 那個年頭手機珍貴,是財富的象徵,地位的標籤,街上有多少假冒份子,手持玩具“大哥大”,冒皮皮,*。那天飛燕和安萍走過天橋,看見一個年輕混混對著手機一路嚎叫:“五千噸鋼材我要了,一萬桶原油我也要了!八百個車皮的木材馬上給我發過來!” 飛燕聽呆了,正想對孟穗說,這個做大生意的傢伙怎麼像個雜皮。她的話還沒跳出口,那傢伙忽然關了手機,揚起頭,對著手機咕嚕咕嚕喝起來。 飛燕和孟穗看得目呆, 這種大哥大還有水壺的功能?
總之,這是個特別的時代,新舊交替,轟轟烈烈。中國的大門剛對世界敞開,國家急需外匯,必須宏觀調控,可這麼一調控,便成了變相的壟斷。把外貿拽成了皇太子,那可是威逼四方,不可一世,要風就颳風,要雷就打雷,要閃電就閃電,可憐的企業,無論是壯大的,還是細小的,從成套裝置到手工具,從絲綢紡織到食品玩具,都沒有外貿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