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孩子,天塌下來,世上還有我這個姐姐不是麼?我還在,就不許那些人動我弟弟。”
龍苦愣了很久,眼淚決堤般流下。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們都還是孩子的時候,這個女人說過同樣的話,可那時候他不相信。他不相信姐姐,卻信了一個只會演戲的女人,這個女人正在二樓哭喊著要把明公子的屍體的手從自己腰肢上摘下來。
“不要哭,你可是我最聰明最了不起的弟弟。這世上那麼多女人,怎麼會沒有人喜歡你呢?”龍蓮摸著他的頭髮,“就算真的所有人都瞎了眼,還有姐姐啊,姐姐好看麼?比那個一晚上八個金銖的女人是不是好看一點?”
她以絕對的自信笑了笑,扶著龍苦起身出門。白髮的少年緊跟在她的身後。
他們走出秋濃驛的大門,門外是一群烈馬圍繞著一輛漆黑的馬車。
“唉喲,我有個東西落在裡面了,我去拿一下,”龍蓮轉向白髮少年,“小鐵,你把阿苦送車上坐著,拿件斗篷給他禦寒。”
“在裡面等姐姐哦,很快我就回來。”龍蓮溫柔地把龍苦推上車。
她回到秋濃驛的大廳裡時,那些明媚溫柔的笑都不見了,她再一次變了,成了那個冷漠的貴公子,款款登樓。素女幽正靠著二樓的欄杆瑟瑟發抖,明公子淋漓的鮮血塗了她一身,她嘶啞地哭喊著,誰也聽不清她在哭些什麼。
龍蓮捏起素女幽的臉兒,打量她那雙驚恐的漂亮眼睛,嘴角浮起一絲鄙夷的笑,“八個金銖一夜的賤婢……我弟弟的第一夜,就是睡了你這樣的女人麼?”
她的手忽然按在了素女幽的額頭,自己一頭漆黑的長髮披散而下,彷彿瀑布。半根暗紅色的長簪從素女幽的後腦刺出,素女幽還瞪著那雙漂亮卻有了皺紋的眼睛,一溜鮮血從簪子上滑落。
“我早就說了,你是我的。”龍蓮手一推,素女幽的屍體軟綿綿地倒地。
“大家姐,怎麼收尾?”一個少年走到龍蓮背後,目光森冷,刀一樣在屋裡那些人臉上掃過。
“殺了他們,”龍蓮把那枚暗紅色的長簪擦拭乾淨,重新插回髮間,打量了一下樓上樓下,壓低了聲音,“這樓我看也不用留了。”
“做得乾淨一些,等我們走遠了再動手,”龍蓮湊到少年耳邊,“別留什麼痕跡,別弄出太大的聲音,免得老爺子怪我,也免得阿苦聽見,其實男人往往比女人還要心軟,不忍心看著和自己親熱過的女人死。阿苦還是個孩子。”
龍蓮揹著雙手,輕聲地哼著一首歌,步履輕盈地走出了妓館。
第17節:花與蛇(1)
某一個陰雨連綿的下午,他迎來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逃亡。他跌跌撞撞地穿行於那些比人還高的灌木叢中,不時摔倒在溼滑的泥地上,弄得渾身都是髒兮兮的泥土。但背後的追趕呼喝聲不絕於耳,越來越近,讓他不敢有哪怕是片刻的停留。
他覺得自己的肺快要炸裂了,呼進撥出的每一口空氣都熱辣辣地灼燙著咽喉,雙腿由酸脹到漸漸麻木,身體也被各種植物和石塊劃出了無數的血痕。但是不能停步,半步也不能停,停下就意味著無可避免的死亡。
這一天的亡命奔逃深深刻在他的記憶裡,並在他的餘生中不斷地被回想起。那些細細密密的雨聲就像是一張無法逃脫的巨大網羅,鋪天蓋地籠罩下來,無論跑到哪裡,都躲不掉那種可怕的陰冷和尖銳。雨聲中,身後熟悉的山谷漸漸遠離,只有追逐者們窮追不捨,星星點點的火把就像一隻只怪獸的眼睛。
他累了,累壞了,在他的一生中還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奔跑。終於在一次跌倒時,左腳重重扭傷了,即便不傷,也再也沒有力氣跑下去了。他看看身邊陡峭的懸崖,再回頭看看不斷逼近的火把,生與死的一線之隔在心裡糾結翻滾著。終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