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這友善的一握對於孤獨得太久的喬軼意味著什麼。
從此,這抹細瘦纖弱的身影,就悄悄進駐了他的心扉,長達十八年之久。
喬軼的母親收攤回來了。這個被大人們嫌惡的女人,性情溫和,有著柔美而細緻的眉眼。她換下夕顏的褲子,拿去細細縫補。
晚飯前,喬軼送夕顏回家。他看著她邁進家門,然後轉身,一路慢慢走回家。
深藍而純淨的天空,星星很亮,夜色迷人。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那上面殘留著夕顏的餘溫。她的手很小,軟軟的,卻帶給他溫暖踏實的感覺。
他好想這樣握著她的手,一輩子……
夕顏卻渾然未覺。那樣的年紀,是不懂愛情的。八九歲的孩子,異性之間不管再怎麼親密,再怎麼要好,也不會聯想到男女情愛。
喬軼到底比她大兩歲,又是那種太過早熟的小孩。卑微的身世,複雜艱辛的環境,逼他太早開了慧眼,太早明白世態炎涼,也太早識得愛和恨。
十歲的時候,喬軼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搬離紫竹巷時,他拉住夕顏的手,慎重而堅定地說:“記住,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夕顏已經泣不成聲,在狹小逼仄的巷子裡,一路跌跌撞撞。搬家的汽車帶走了喬軼,也帶走了她童年的快樂。
兩年後,夕顏家也搬走了。
她再沒有見過喬軼,聽過他的任何訊息。後來,隨著歲月的增長,兒時的記憶逐漸淡去,甚至連他的面貌也模糊了。
再見面的時候,他已經長大,不再是夕顏印象中那個性格暴戾、孤僻不討喜的少年,變得優雅溫文,從容篤定。而且,他也改了名,換了姓。
莫怪她眼拙,實在是他氣質變得太多,唯一沒變的是,更加俊美耀眼的外表,還有眼神中透出的驕傲。
英俊瀟灑的貴公子,身家數十億,翟氏集團的執行董事、總經理,那麼多炫目的頭銜,他早就不再孤單了吧。身邊一定不乏氣質優雅、光鮮亮麗的異性朋友。
那麼,她算什麼呢?童年的玩伴?兒時的舊友?
不是夕顏妄自菲薄,像她這樣一個普普通通、沒名沒利的中學老師,身份如此尊貴的“朋友”,還真是高攀不起。
如果說開始的時候,夕顏只是想開一個玩笑,捉弄翟清漣,那麼,現在她是真的不想和他相認了。
“這位先生,看你的座駕和穿著,也不像是那種會當街追女孩子的人。你平時就這樣和女人搭訕的嗎?方法好老土哦。”夕顏歪歪頭,臉上帶著一絲鄙夷的笑,“對不起,我記性不太好,實在想不起你是誰。”
翟清漣的車在馬路中間停得太久,身後已經排成一條長龍,有司機煩燥地按起了喇叭。
他望著夕顏,動了動唇,卻沒再吭聲。
過了幾分鐘,他發動車子,揚長而去,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白煙。
夕顏目送那輛黑色的汽車消失在人潮洶湧的街頭,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感覺,有一些如釋重負,也有一些悵惘。
喬軼,謝謝你,還記得當年那個蒼白孤獨的小女孩。
我原本以為,我們永遠不會再相遇。但,即使遇見了,也不應該再有什麼交集。
你有你的世界,我有我的天地,就讓我們彼此錯過,彼此遺忘。
杜夕顏,我知道你認出了我。
你的眼神騙不了人,你一向都不會說謊。
翟清漣握著方向盤,嘴唇緊抿,眼睛直視著前方的馬路。
他在十歲時就認定了她,十多年心心念念不忘。並且,信守著當年的承諾,千里迢迢從美國回來找她。
命運不該就這樣,只是讓他們遇見,然後再次擦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