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便得比鐵更硬,更冷。”
“你還要比敵人更狠,比奸臣更奸,比被傷害的人更懂得保護自己,比有深仇的人更懂得步步為營。”
“你萬不可輕易心軟,因為若你自己的心先軟了,你要如何抵禦奔殺而來的種種明槍暗箭?如何護衛住你羽翼包容下的江山?”
允炆霍然扭頭看向我,目光驚異。
半晌,他似是鎮定了下來,緩緩道:“懷素,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苦笑:“我知道。”
我閉上眼:“我說出這番話,亦幾經猶豫,然而,我無法做到,坐視你的弱點牽絆住你而不出聲提醒。”
陽光潑灑下來,如此灼熱,然而心卻如此冰涼。
輕輕的,我道:“大哥。。。。。。你說過我們不要提現在正在發生的事,可我不能不說,因為我怕今天不說,以後就沒有機會了。。。。。。因為如果這次你讓我離開,回去後,我就會。。。。。。”
“別說了!”
允炆難得激烈的語氣打斷了我的未竟之語,我垂下眼。
允炆的手指緊緊扣進了地面,將掌下的草皮絞成綠色齏粉,“懷素,我曾以為,當年,父皇駕崩時告訴我你的身世時,我最苦,燕王遞密摺為你請封時,我最苦,如今我才知道,原來最苦,永遠沒有盡頭。”
我沉默,這個一心誠摯說過要等我的少年,在失去父親的同時,尚要面對自己所愛是自己妹妹的殘酷事實,並要在她成年後,迫於形勢,要做了她的敵人,與她最終,決戰天下,不死不休。
這是怎樣的無奈?
命運弄人何至於斯?
長長吁出一口氣,我勉強扭轉話題:“還記得當年那一跌嗎?”
允炆微微一笑,突然撥開額髮,“你看。”
我凝視著那小小的月牙形傷口,想起那日那驚惶的一跌,罰跪,夢驚,以及。。。。。。孃親的逝去。
心,瞬間生生的痛起來。
允炆是個細心人,立時發覺了我的不對,急忙岔開話題,問起我這些年的經歷,我勉強收拾了心神,一一答了,然而不可避免的又想起沐昕和賀蘭悠,更覺得出語維艱。
實在說不下去,便問他這些年的近況,然而那些繼位,爭權,剪除藩王勢力,亦是我們之間不可觸碰的話題。
我終於難以為繼。
允炆也漸漸沉默,神色越發黯然。
我們都已發覺,說完那句話後,我和他,再也無法從容繼續任何話題,任何似乎無關當前的回憶或經歷,無論如何迂迴繞過,都不可避免最終關聯著鮮血淋漓的記憶,都必須掀開久遠的不可觸碰的傷疤,如同陷入高手妙布的絕殺陣法,無論選擇了哪個出口,等待我們的都是苦痛的絕崖。
最終,允炆道:“懷素,陪我看看風景吧。”
他的聲音,平靜而悵然。
百轉千回期待的相見,卻最終只能落得如此倉促的收尾。
我沉默,坐在他身側,聽風聲鳥鳴悠悠穿越這突然沉寂的空間,看天邊豔陽由明亮不可直視而漸漸收斂鋒芒,看日光一層層一層層的淡下去,而云霞漫漫的塗滿天際,華麗的裙裾尾端捎來黃昏的黯沉。
天色,終於由明藍轉為紫紅青靛的五彩之色,然後深紅的晚霞也緩緩鑲上灰黑的邊,極遠的天際,蒼白的月若隱若現的升上來。
黃昏已盡,夜色將臨。
我們一動不動的坐了兩個時辰,坐到夜露方起時,我聽到晚歸的飛鳥的振翅的聲音裡,允炆的聲音疲倦而無奈的同時響起:“我得回宮了。”
我轉頭,看最後一點微光裡,他清秀的輪廓沉在半邊陰影裡,眉目沉重,而神情空茫,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