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碼頭一看,來時所乘的那一大批大大小小的船隻把人送到目的地後都各回各家了,碼頭前只剩下幾隻無人看管的老渡船。渡船又長又細,形狀彷彿柳葉,可載七八人,兩頭微微翹起,兩隻船槳斜擱在船尾。
藍忘機揹著魏無羨,毫不猶豫地上了船。溫寧趕緊躥上船尾,自覺地抓起船槳,扳了兩下槳,渡船平穩地漂出了數丈。不久之後,渡船便順著江流漂離了碼頭,靠近江心。
藍忘機讓魏無羨靠在他身上,先給他餵了兩顆丹藥,確認他好好嚥下去了之後,才取出手帕,慢慢為他擦去臉上的鮮血。
忽然,溫寧緊張的聲音傳了過來:“藍、藍公子。”
藍忘機道:“何事。”
方才溫寧在江澄面前的氣勢已經無影無蹤了,他硬著頭皮道:“請……請你暫時不要告訴魏公子,我把他剖丹的事捅出來了。他很嚴厲地告誡過我,叫我絕不能說出去。雖說恐怕瞞不了多久,可我……”
默然片刻,藍忘機道:“你放心。”
看上去,溫寧像是鬆了一口氣,雖說死人並沒有氣可以松。
他誠摯地道:“藍公子,謝謝你。”
藍忘機搖頭,似乎是說不必。溫寧卻道:“謝謝你當年在金麟臺上,為我和我姐姐說過話。”
他道:“我一直記得。後來我失控了,我……真的很抱歉。”
藍忘機沒有應答。
溫寧又道:“更謝謝你這麼多年來照顧阿苑。”
聞言,藍忘機微微抬眸。溫寧道:“我還以為我們家的人都死了,一個不留了。真的沒想到,阿苑還能活著。他跟我表哥二十多歲的時候長得真像。”
藍忘機道:“他在樹洞裡躲了太久。發了高熱。生病。”
溫寧點頭道:“我知道一定是生了病。小時候的事他都不記得了。我和他聊了很久,他一直說你的事。”他有點失落地道:“以前是說魏公子的事……反正從沒說過我的。”
藍忘機道:“你沒告訴他。”
他是指溫寧沒告訴藍思追自己的身世。溫寧道:“沒告訴。”
他轉過身,背對身後的二位,一邊賣力划船,一邊道:“他現在過得很好。知道太多其他的事,反而會讓他沒有現在這麼好。”
藍忘機道:“遲早要知道的。”
溫寧怔了怔,道:“是的。遲早要知道的。”
他望了望天,道:“就像魏公子和江宗主。移丹的事,遲早江宗主是要知道的。他總不能真的瞞江宗主一輩子。”
夜色寂靜,江流沉沉。
忽然,藍忘機道:“痛苦嗎。”
溫寧:“什麼?”
藍忘機道:“剖丹,痛苦嗎。”
溫寧道:“如果我說不痛苦,藍公子你也不會信吧。”
藍忘機道:“我以為溫情會有辦法。”
溫寧道:“上山之前,我姐姐是做了很多麻醉類的藥物,想減輕剖丹的痛苦。但是她後來發現,那些藥物根本不管用。因為如果將金丹剖出、分離體內的時候,這個人是麻醉狀態的,那這顆金丹也會受到影響,難以保證會不會消散、什麼時候消散。”
藍忘機道:“……所以?”
溫寧划槳的動作頓了頓,道:“所以,剖丹的人,一定要清醒著才行。”
一定要清醒著,看到與靈脈相連的金丹從身體中被剝離,感受到洶湧的靈力漸漸的平息、平靜、平庸。直到變成一潭死水,再也興不起波瀾。
好半晌,藍忘機低啞的聲音才響了起來。他的前兩個字似乎顫了一下:“一直醒著?”
溫寧道:“兩夜一天,一直醒著。”
藍忘機道:“當時,你們有幾成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