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知道他失去了那輛三輪車?說不定那個警察轉身也忘了這事。他悲哀地蹲在橋底下的柱子旁,有那麼一會兒想到,即使他死了也沒人會知道,別人憑什麼知道?你邊紅旗算是哪根蔥哪根蒜?他覺得自己蹲在那兒像個委瑣的農民,哼哧哼哧幹了這麼多天,一輛破三輪一下子就把他送回了蘇北的一個小鎮上。
他想拿回那輛三輪車,其後的幾天他一直在算計這事。吃過早飯他就出了門,像往常一樣,步行到人大西門,為了省下坐車的錢。到了北京邊紅旗發現自己的一個變化,就是對錢斤斤計較了,外出的時候他都要考慮坐不坐車,坐公交車還是打的。在老家是從來不把錢放在心上的,不是他腰包鼓,而是那地方的生活開支永遠也不會超出他的想像力。北京不行,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要花錢,花多少心裡也沒個底,所以出門前他總忘不了看看錢包。他來到立交橋底下,冷著眼看在紅綠燈底下指手畫腳的警察。早已經不是那天找他麻煩的那個了。他盯著他們,因為他們手裡有開倉庫門的鑰匙。那個倉庫其實只是一個鐵柵欄圍起來的一塊場地,柵欄太高,要想把車子弄出來必須經過鐵門。他希望警察能把鐵門開啟,然後忘掉這回事,他就可以偷偷地進去,把車子推出來。邊紅旗想好了,他只要自己的那輛破三輪,不要別的,儘管裡面新車子也不乏其數。
這種守候相當辛苦,幾乎無機可乘。要麼是鐵門不開,要麼是警察不來,要麼是門開了,警察卻站在門邊上,或者是隔三差五地回頭。真要命,邊紅旗都守了好幾天了,他像中了魔一樣,非要把車子給弄出來。有一次幾乎成功了,他趁警察盤查另一輛三輪車的空擋溜進了倉庫,剛從亂七八糟的車子堆裡找到他的破三輪,還沒來得及拽出來,就聽到警察對他大喊:
“你,就你,幹什麼的?!”
他慌忙撤回手,裝作找東西的樣子,對向倉庫跑來的警察說:“我找我的打火機。”
“打火機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我走路時扔著玩,不小心扔到這裡了。”
“出去出去,”警察說,順手鎖上了門。“超市裡多的是,到那裡找去!”
邊紅旗對我說,當時他突然產生一種要和警察拼命的衝動,他覺得那傢伙很討厭。當然沒動手,動了手他恐怕就不會安安穩穩地過到現在了。他拳頭都攥起來了又鬆開,還是有點怕,畢竟是警察。他無望而又頑強地守在橋底下,車子最終也沒能再回來,卻撞上了現在的這種辦假證的生活。 。 想看書來
啊,北京(11)
那天和往日沒有什麼不同,他蹲在橋底下,看著車子和行人水一樣從眼前流過。他都快睡著了,似乎已經忘了來這個地方是幹什麼的。一個大男孩拼命地向這邊跑來,後面二十米遠追上來一個警察,喊著讓他站住。大男孩的驚慌顯而易見,完全是撈不到救命稻草的模樣,看到邊紅旗站起來,甚至都想躲到他身後。邊紅旗把路讓開,那大男孩跑過去了,他卻斜穿路面迎上去,正好和警察撞到了一起,警察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大蓋帽掉下來滾了好遠。警察罵罵咧咧地撿起帽子後,那男孩已經不知去向了。邊紅旗受到的懲罰是,連著向警察倒了三次歉。
第二天那男孩在橋底下找到了邊紅旗,要謝謝他。邊紅旗說,沒什麼好謝的,他不認識他,沒想到要幫他,他只是看那個警察不順眼而已,就這樣。
“但是你確實幫了我,我知道,”那男孩說。“請你吃頓飯總可以吧。”
邊紅旗沒和他客氣,他已經很久沒吃上一頓像樣的飯了。這些天他一直蹲在橋下,一分錢沒掙到,連房租都要成問題了。他們吃飯的時候瞎聊,邊紅旗爽快地說起自己的破三輪。那男孩覺得他很真誠,就告訴他,他是個辦假證的,剛出道,不懂行,差點溼了水,然後向邊紅旗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