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個子很高,、蒙著蓋頭的樣子很可憐。
我是個笨蛋,幫不了她的忙。
你看,這就是六月初八。本來是人家的新娘子,我倒比誰
都上心。男人麼,見了美人兒,一眼愛上,不是過錯。我算怎
麼回事?我連她的表面都沒見識過,只當她像她哥一樣是個很
彪的人。只想象她有一副好心腸罷了。
我搶在別人前邊愛上了她裡
至少我是搶在我認識的人前邊了。
那天我不知道自己哭什麼。
現在我知道,那是哭我們糟不完的罪過l
我的哭也搶在前邊了。
命裡註定的事,哭有什麼用?
祝您一路平安啦!
聽聽,這就是狗奴才。
世上哪有平安的事呀。
討平安的,個個都麻煩了!
更別提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的了。
人不光找不自在。
人還找死呢1
夜裡有雷聲,雨一會兒停一會兒下,還打閃。我的小耳房
一亮一亮的。屋子裡只有竹床和竹凳,窗下還有兩口箱子,裡
邊有我冬天穿的衣服和全部家當。我讓大雨澆壞了,揮身發熱,
燒得腦子裡亂七八糟。閃電打進我冷清清的小屋,我心上空空
的,真孤單。
廊子裡有腳步聲,嚓嚓嚓,來回來去地走。膽小的馬受了
驚,在馬圈裡也是這個走法,它自己不停誰也別想讓它停下來。
我有很長時間沒認定那個走來走去的是二少爺,我燒得頭腦發
昏了,我覺著那是我自己在走,我在找我從未見過面的父親和
母親,我走在一個很遠的我不認識的地方一我就這麼走著睡著
了。
醒來的時候,我嘴裡長滿了燎泡。
我這才記起了隔著水塘的遠遠的洞房。我知道我一步也沒
有走,走了大半夜的是別人。二少爺頭一夜就遇上麻煩了。天
還沒亮,我趴在窗上往那邊看。什麼也看不見,從水塘旁邊繞
過來的廊子裡空蕩蕩的。藤籮架後面亮著紅燭的燭光,悠悠忽
忽的。它亮了一夜了。昨晚七就那麼紅。現在還那麼紅。我不
知他們點了多少蠟燭。眼巴巴看著它們一根一根燃盡,再一根
一根接上,是多麼難熬的一件事,天都亮了,燭光也沒滅,只
是白了下去,看不出了。遠處傳來太太敲木魚兒的聲音。大路
吹著口哨從我窗前走過,自己開r角院的大門,順著正院旁邊
的外夾道向門門那邊走去了。他每天都到鎮子外邊散步,叼著
粗粗的洋菸,永遠是東張西望圖新鮮的樣子。我病著,可還是
爬起來做我該做的事。管家已經吩咐過,新娘子帶了自己的使
喚丫頭,二少爺那邊的細活兒不用我張落了。我只管角院大面
上的雜事,另外,我得伺候那個洋人。他們都覺著這是一件苦
差,我不這麼看。就是聽不懂話麻煩點兒,拿洋人的事跟老爺
學舌也有點兒彆扭,除了這些就沒什麼操心的了。那天我病得
真厲害,走路直打晃。大路回來晚了,我到鎮子裡去找他,看
見他在烏河邊上跟著一夥佃民在網魚口水很大,黃悠悠地漫著
堤岸,水裡有許多尺把長的大魚在亂蹦。每次來洪水都這樣,榆
鎮的人看慣了都覺著有興頭,更別提一個大鼻子了。他挽著褲
腿,洋裝上全是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