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兩。後來他又改口了,說沒有那麼多。到底是多少,最後也
沒弄清。縣太爺一年的棒祿也超不過三百兩。我的月銀才八銘
五分。一個拿著破抹布擦機器的大鼻子怎麼能掙那麼多呢至我
根本就不信。炳爺散佈那些話,可能是嫌自己委屈了。
一百五十兩是很大的一個數。
跟現在比,我說不清。
在柳鎮東街想幹什麼幹什麼,_是沒有問題的。我要想搞名
堂,得攢兩個月,還不能要茶,前腳進去,放個屁,後腳就得
出來。
我只配爬屋頂,拿眼睛看。只配蹲在老福居的茶館裡喝茶,
拿耳朵聽。現在呢,拿嘴說1
這就是奴才的命。
大路跟我處得不錯,他也常拿我的耳朵開玩笑。他從少爺
那兒知道了我的小名,一見到我就先把他的耳朵揪起來,算是
打招呼口我也不客氣,把兩根手指頭按在鼻子尖上,笑話他的
大鼻一子。他在學中國話,一個字一個字朝外蹦,猛一聽你不知
道他在說什麼。比學鳥叫還難。洋人的舌頭跟咱們的舌頭不一
樣,哪兒都不一樣,都大,哪兒都大。他還愛洗澡。曹家的人
洗澡用的是高幫木盆,這種盆哪個也裝不下他,裝下他就裝不
了多少水了。炳爺領著人,往他住的屋裡抬了一口缸,粗瓷的,
以前一直放在後花園裡養魚,那些魚都是半尺多長的錦鯉,它
的大可想而知了。它能裝十五擔水。為給他洗澡,曹家灶廳裡
不知多燒了多少柴禾。曹家的主子們也洗不了這麼勤。我們做
奴僕的冬天根本就不洗,夏天就抽空泡到烏河裡去。我們不明
白大路憑什麼那麼愛乾淨。這是外國人和咱們又一個不一樣的
地方。
大路天天洗。他蹲在大缸裡,閉著眼,熱騰騰的水面上,飄
著他的一個頭,身子像被斬掉了。這是我從天窗裡看到的情景。
我在屋頂上跟蹤鬧春的野貓,趁著夜色到處用邀7潛回來看見
那顆頭還漂在那裡。他在想他的心事。說起來也是很寂寞的一
個人。
有時候他和二少爺在角院的廊子裡下棋,外國棋。棋盤上
有方格,棋子豎著,像一排排木頭雕的小佛爺。他們走一步用
很長時間。下著下著兩個人都去想別的事,誰也不說話誰也不
動彈了。火柴場的場址定不下來。二少爺想在村外烏河的北岸
重建一處,大少爺不同意,只答應在舊房產裡想辦法。他們等
著,擦機器已經擦煩了。他們最煩的是在本地搶先一步的東洋
火柴,它頭大,杆長,白是白紅是紅的,。在·鞋底上指甲上一擦
就著,還便宜。按照大少爺的意思,這是肯定賠本兒的買賣。二
少爺可能也覺出來了;他煩。大路也跟著煩。也難怪他們,在
水上漂了那麼多天,運來一堆廢鐵,圖什麼呢?才
二少爺常到母親的禪房裡去。
他可能想通融他的婚事。
他次次哭喪著臉出來,沒救了。
婚期定在六月。
我到屋頂上去胭趾,撿的都是沒有月亮有風的日子。我是
曹宅的奴僕,可是一踏上屋頂,我覺著我是這裡的主人了。一
切都在我的監視之中。我踩在他們所有人的腦袋上。我是老天
爺派下來的密探。我的眼睛就是老天爺的眼睛。他們插翅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