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月一下兒便覺得被冒犯了——主人家如此穿戴待客,那便是對來客極不重視了。
她就算病到幾乎無法下榻,旁人來探病時,她也從來都是衣飾規整。對來的人越是重視,她的穿戴便會越是精心……
但這不滿剛在心中掠過,就被陸扶光的一聲歡快的“品月阿姊!”打散了。
這一聲,幾乎將她此前所有的念頭都確鑿了。
如果不是為了陸雲門,赤璋長公主府的郡主,哪裡會私下將她稱呼成“阿姊”呢。
“品月阿姊!”
等她走到榻邊,小貴人又開始喚她。
“您來得太好了,我正自己與自己下棋下得無趣,盼著有誰能來陪我解悶兒呢!”
陸品月也正盼著要同陸扶光對弈一局。
可是……
陸品月看著眼前。
沒有棋盤,沒有棋奩。
陸扶光身邊的几上,只擺著一隻燃著蠟的高燭臺和一個雙鴛紋海棠形的銀盤,銀盤裡不滿地放著兩三顆飽圓的柿子,在燭下染得血紅。
除了這個,便只有在她膝上躺著的那隻黑貓了。因它正縮成團在舔爪子,蜷得太厲害,一時辨不出到底是什麼品種。
小郡主卻像是真的嫌悶壞了,在催著陸品月坐到對面後,馬上愈發興致昂揚地又出了聲:“淡曙,將原來的棋都撤了,重新座子。我要與品月阿姊好好下一局!”
循著陸扶光吩咐的方向,陸品月扭過頭。
這時她才發現,因這屋子裡的燭燃得太少,她進屋便只瞧見了亮堂處的陸扶光,沒有留意屋子角落還有放著的舊棋盤和一名跪坐於棋盤前的侍女。
不過,就算留意到了,那侍女也屬實不起眼,一吸一呼俱不聞聲,無端地就引得人不舒服。
“阿姊,這局便由我先手。”
陸品月還沒回頭,小郡主已經閉上了眼睛,開口便道:“淡曙,去三三。”
盲棋?
陸品月極快地又看向了那名跪坐在棋盤前的侍婢。雖然看不清棋盤,卻能看到她正拿起白子、無聲地將其落上棋盤。
是盲棋。
沒錯。
陸扶光要跟她下的是盲棋。
但這怎麼可能?
當年陸扶光連對著棋盤下棋都下得一塌糊塗,怎麼可能士別三日便能與人下盲棋了?
——不過燭焰隨風一搖之間,她的心中便起了萬千個念頭。
可棋局已起,一子已落,由不得她再想其他。
她逼迫自己摒去全部雜念,垂首將面前小几當做棋盤,在心中將縱橫數道路線急急畫於其上,然後,座子四枚,白子三三!
一切布好後,盯視著“棋盤”的陸品月終於開口,下出了自己的第一手。
最初,她還能“看”得清棋。
可十幾子後,她就吃力起來。
只一瞬沒有聚精,那片棋盤便驟然模糊了,橫線縱線蛐蟮般蠕動不止,黑子白子也如星在閃,即便咬牙凝神將它們穩住,可不過須臾,它們就又像活了一樣。
不能亂。
要記住。
每一顆棋都要記住!
但她越是這樣對自己說,那些棋子就越是跳動得厲害。沒多久,連原本記牢的那幾步棋也開始亂了。
胃中燙得如被炭灼,陸品月壓住將小几掀翻的衝動,手指慢慢撫上喉嚨。
只用像往常那樣輕咳幾聲,再稱自己身子不適、經不住過盛思慮,就能推掉這局莫名其妙的盲棋……
就在這時,陸品月忽覺眼角餘光金波曳動,更覺心煩。
她惱著抬起眼。
但下一刻,她的神色就變了。
對面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