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煎都還未吃完,就聽到有女官上報,燕郡王世子陸雲門請求覲見聖人,說要為李群青的案子提出諫言。
那幾年正逢酷吏當頭、誣告成風,無數無辜官吏遭到構陷、被抓至牢中,或屈打成招,或死於酷刑,聲聲伸冤均難達天聽。
而當時被陷害獄中的官員裡,便有李群青。
為李群青求情的官員不少,聖人只當他們為私結黨,言辭誇大,因而不予理睬。
但那時的陸雲門,也就李逢羊這麼大。
小小年紀的男童,如此鄭重地請求覲見,說來好笑,卻也著實新鮮地令人好奇。
但聖人聽了女官的上報後,卻未置可否,而是笑著看向專心致志在一旁吃著牡丹酥煎的她,讓她來答,“朕,要不要準了陸世子的覲見?”
小小的娘子看出了聖人有所意動,也知道接受小兒覲見足以展露聖人的胸襟,自然就順著聖人的心意,奶聲奶氣地說了“要”,被問到為何時,還提了明君漢文帝聽取少女淳于緹縈廢除肉刑的納諫美德,果然得了聖人開顏的誇讚。
但六歲的阿柿並不覺得陸雲門的覲見會有什麼用。
彼時,她雖年幼極了,但因母親無論談論什麼,都從不避她,所以耳濡目染,她早就不是對朝政毫無敏感的懵懂小兒。
譬如,就在幾日前,母親在同下屬笑談起那位陷害李群青的酷吏頭領時,就曾扭頭問向在一旁練字的她:“若是你,要如何對待此人?”
那時的她便已經能拖著毛筆,一筆一劃、慢慢地寫出一個“鄢”字,去問母親她寫的這個字對不對了。
《鄭伯克段於鄢》。
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
後來也確實如此,酷吏頭領野心日益膨脹,最後不得善終,斬首後還被剮肉曝骨。
因此,那日,在被母親從宮中接回府的路上、聽到母親問及她如何看待明日陸雲門的覲見時,她便頗為自負的篤定答了——
陸雲門不可能改變什麼,李群青的死已成定局!
畢竟,在此之前,朝中早就不知道有多少大臣為此事上書,都沒能讓聖心動搖一絲。
他一個無官無識的八歲小兒,即便能見到聖人,又憑什麼能做成此事?
但出乎她意料地,陸雲門,竟然真的將這事做成了。
他真的憑這次勸諫,令聖人對酷吏起疑,決定親自查一查李群青等人謀反的案子。隨後,李群青雖被貶到了寶泉縣當縣令,卻得以保命,並沒有命喪獄中。
這幾乎是阿柿自懂事起頭一回錯得這樣離譜。
時至今日,她自然明白陸雲門那日覲見時說的幾句話究竟有多了不得,也知道陸雲門此人絕非池中物。
他不作為、不爭奪,只是他不想而已。
若有意,則光華萬千,勢不可擋。
但當時,因過分早慧而從未遇挫的她,卻為自己輕率誤判了陸雲門的勸諫結果、在母親面前如此愚蠢而氣得不輕,以致一年後再見到陸雲門時,她還是刻意冷落待他。
然後,再次地,因為他,她遭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二次受挫。
就是這兩次。
只有這兩次。
都是因為陸雲門。
陸雲門簡直成了她心裡的一根刺。
這回,她一定要將這根心裡的刺拔掉,插到他的心裡才行。
魚膾吃盡,大人們陶醉酒樂,熏熏然然,沒有飲酒的孩童就顯得拘謹了許多。
雖然竇大娘早就同未未和小羊說了,吃飽後就可以去玩。但小羊覺得這樣失禮,猶豫半晌還是留在了原處,未未見弟弟不動,自己便緊接著也搖了頭。
阿柿看了看跟宴席格格不入的姐弟二人,作勢低頭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