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呢。
誰也不敢說到底“能”還是“不能”,就像誰也不敢說以後到底是“清白”還是“不清白”,不敢說以後到底能好好活著還是就像半道的屍骸一樣,就那麼死了,被走獸與鷙鳥吃個乾淨。
阿磐催促趙媼上車,“嬤嬤就當最後一回見我,求你,求你千萬把孩子們送到大人身邊。”
說著話,抱著謝硯泣不成聲,“阿硯啊!”
謝硯好似知道要與母親分別,胖胖的小手抓著她不肯鬆開,淚花漣漣,傷心哭道,“母親!母親抱抱.......抱抱......母親.......”
她們在一處相依為命地哭著,蕭延年果然看不下去,這就跟了過來,“哭什麼,若捨不得孩子,便留下大的,先送回一個小的。”
他要留謝硯。
那怎麼行呢?
一個也不能留下。
謝密能聽得懂話,聞言“哇”地一聲就哭了。
謝硯張牙舞爪地抱阿磐,摟得緊緊的。
謝密呢,謝密如今與蕭延年培養出感情來了,因而也就連滾帶爬地去抱蕭延年,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叫,“父親........父親......”
是了,蕭延年不做人。
他教會了謝密叫“父親”,還教會了謝密叫“他”父親。
趙媼哄著兩個孩子,小心翼翼道,“那哪兒行呢?尊貴的大王,兩個孩子實在太小了,從前極少離開母親,一起做著伴到底要好一些.......”
見那人沒說什麼,又壯著膽子道,“夫人北上,想必顧不上孩子,好在孩子們都斷奶了,老婦還是把孩子們帶走吧.......以後大王想看,就.......就來大梁看嘛.....”
趙媼是東壁大家宰,在謝玄面前都沒有過這麼小心翼翼,然而在蕭延年面前,卻不敢放肆半分。
不敢。
說話都不敢大喘氣。
這也不難理解,趙媼母子對謝玄父子出生入死的,只有一片忠心,因而謝玄敬她。
而蕭延年呢?
蕭延年看起來脾氣好,也十分好說話,然動動嘴皮子就能叫她皮肉分家。
趙媼人精似的,是分得清的。
蕭延年把謝密還給了趙媼,“回去告訴謝玄,寡人要娶妻了,他在戰敗之餘,可以來趙國喝寡人的喜酒。”
真是個自負的人吶。
謝密嗷嗷地哭,四肢撲騰,不願跟趙媼,小皮錘猛捶著趙媼,“打!打!”
真怕再生出什麼變故來,阿磐推搡著趙媼趕緊帶孩子上車,這空當又問起了蕭延年,“先生怎麼保證這幾人不會半道殺人?”
馬車給了她們,也另派了兩個人護送,可難道蕭延年就再不會誆她?
以蕭延年這樣的出爾反爾的性子,也許孩子壓根兒不會送去魏營或大梁。
蕭延年笑,“我的話,你還不信?”
阿磐反問一句,“先生的話,何時可信過?”
自己是什麼人,那人自己想必也十分清楚,因而默了片刻,片刻後朝護送的兩人命道,“好生送去大梁,若出了半點差池,就提頭來見吧。”
那兩人驅馬應了,這便在這山谷裡趕車往東南走了。
馬車裡探出三個眼淚汪汪的腦袋來,趙媼哽咽不能開口,便只聽見兩個孩子撕心裂肺地哭。
有人叫“母親”。
有人叫“父親”。
不管叫誰,稚子的哭聲都叫人愴然淚下啊。
這山到底有多高啊,天亮之後仍舊黑壓壓的,那馬車軲轆軲轆地碾著落葉越走越遠,哭聲也越來越小,也不見日光灑進這谷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