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悲悲切切的七絃也停下來,不敢再動。
阿磐知道殿外持刀的不是謝玄的人。
謝玄空著手就來了,一點兒部署都沒有。
哦不,也不全是空著手,他帶了一群舞姬。
哪兒還有什麼部署,簡直是毫無防備。
阿磐悄然望他,然主座上的人不急不躁,在他臉上看不出什麼明顯的神色。
此時此刻,他到底是驚愕,慌亂,還是也有幾分害怕?
沒有,什麼都沒有。
他可察覺到樑上的人?可留意到了殿外的人?
不知,什麼都不知道。
但料想似他這般洞幽察微的人,大抵比她還要先一步洞悉今日的變故了。
再定睛一瞧,適才那些披堅執銳的人也都不見了,好似不過是她看花了眼。
阿磐佯作不知,仰頭笑問,“來時為大人煨了木蘭粥,大約已經好了,這就去為大人端來。”
那人點頭,“去。”
長平侯冷笑一聲,“誰也別走,都在這待著!”
小惠王駭了一跳,驟然起身皺眉叫嚷道,“岳丈小聲,嚇寡人一大跳!”
但除了春姬曹姬,無人理他。
如今明裡暗裡的都是長平侯的人,先前的形勢已然顛倒逆轉。
出不得門,報不了信,便破不了局。
殿內僵持片刻,忽而又是一聲驚叫,駭得人腦門突地一跳。
轉頭見曹姬正在小惠王袍上擦來擦去,手忙腳亂地小心告罪,“大王息怒大王息怒奴不是有意的奴不是有意的”
阿磐穩下心來,原來在這個空當,曹姬因為不小心灑了小惠王一身酒。
小惠王驀地就癟著嘴哭了起來,“寡人的冕服全都嚯嚯完了!破了一身!燒壞了一身!就剩這麼一身冕服了,還灑了酒!都欺負我嗚嗚都欺負我”
武安君一向是暗暗維護小惠王的,哪裡聽得了小惠王哭,這便衝著曹姬擺手,“你,退去!退去!莫要再惹大王傷心了”
被武安君一攆,曹姬再不敢留,掩面哭著退出了大殿。
阿磐心中一動,就趁這亂握住謝玄的手,以寬大的袍袖掩著,由那修長的指節上,一寸寸地取下了他的玉扳指。
他的扳指,其上盤雲龍。
能代表他的身份,亦能號令他的親衛,因而輕易是不離身的。
那人垂眸望她,一雙眸子漆黑如墨,深不可測,辨不明其中的神色。
阿磐坦蕩望那人,無聲地告訴他,“大人,信我。”
也許時至今日,謝玄仍未能完全信她。
然而為了他的好,為了他的厚待,為了那個平明窗前的一句“阿姝,生個孩子吧”,為此,她不懼謝玄一時的誤會猜嫌。
阿磐轉頭溫柔問起了小惠王,“大王不哭,姐姐煮了木蘭粥,甜甜的十分好喝,大王可想嘗一嘗?”
小惠王聞言戛然止住哭聲,“什麼?甜甜的木蘭粥?母后不曾給寡人做過!”
“好好好!衛姐姐的手藝,寡人要嘗!快去取給寡人嚐嚐!”
長平侯眼鋒掃來,“大王休要胡鬧,宮中什麼好東西沒有,大王不差這一碗粥。”
小惠王不肯在阿磐面前丟了面子,梗著頭叫道,“岳丈什麼都要管!寡人十歲就逼寡人生孩子!如今寡人喝碗粥都不肯!喝粥就成了胡鬧?寡人心裡苦,寡人就要喝甜甜的木蘭粥!”
越說越氣,最後索性立起身來,拍著案几梗著腦袋大叫,“寡人要廢后!廢后!”
廢后可不是小事,廢了王后,岳丈也就不是岳丈了。
武安君摁住額頭趕緊勸,“大王要喝粥,你便讓他喝,大王哭得老夫腦仁都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