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身的傷口血漬,斷然會瞞過魏武卒的眼睛。
只消魏武卒一退,暗中接應的千機門必定立時將他救起,孟亞夫是能活下來的。
而如今,孟亞夫卻是真的死了。
周褚人話音一落,便扯下腰間人頭,一把朝主案丟來。
那血啊,兀然濺了阿磐一身,駭得阿磐大叫一聲,猛地抬袖遮住眼睛,本能地往後躲去。
心中大喊,那不是旁人!那是孟師兄的頭顱啊!
小惠王亦驚得臉色煞白,愈發要往長案底下鑽去,躲去,藏去,華貴的冕服長袖中伸出來的手驚顫地指著周褚人腰間的物什,張口結舌也只叫得出一個字來,“啊!啊!啊!啊——啊——”
隨侍的宮人嚇得起不了身,仍硬著頭皮將小惠王雙目捂嚴,輕聲安撫著,“大王不怕大王不怕啊”
武安君見狀徹底昏死過去,長平侯倒是“哇”的一聲,竟開始乾嘔了起來。
關伯昭於一旁好心提醒,“長平侯最好還是咽回去,汙了王父的大帳,只怕你吃不消呢!”
長平侯如今聽勸,不再似個硬頭鱉,不許他吐,他猛地吞嚥幾下,一張臉憋成了豬肝色,還果真就不吐了。
只是像個昏了頭的雞,一張嘴仍舊不消停,“你你殘忍!殘忍”
鼓點愈密,鼓聲愈發急了起來。
,!
眼見著孟亞夫的頭顱就在青銅案上滴溜溜打了兩個轉兒,那活生生的人再也沒有了,阿磐倒吸一口涼氣,驀地閉上眼睛,不敢再看上一眼。
謝玄一頓,眸光掃來,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單手鉗住她的下頜,迫得她抬頭睜眸,不輕不重地問道,“怎麼,認得?”
這叫她想起了那支藏了毒的梨花簪,當日的情形與眼下又有什麼兩樣呢?
沒什麼兩樣。
她於轉念之間回想到底是什麼使得謝玄問出了認不認得這樣的話,難道是她方才疏忽大意,驚叫出了聲嗎?
可誰見了人頭不害怕?就連惠王及二侯不也驚顫連連,不能剋制嗎?
再往後推算,這日席間動手時,刺客總共就說了一句話。
哦,不,刺客一共就說了兩個字。
——讓開。
阿磐陡地一驚,驀然回過味來。
是了,是了,若不認得,孟亞夫動手時就該一劍穿透她的身子,再透過她的身子,將劍鋒逼向謝玄,那一劍在席間就該刺穿謝玄的胸膛!
可孟亞夫沒有。
不僅沒有,還要她讓開。
這一激靈,神思猛地清明過來,必是孟亞夫那一聲“讓開”使謝玄起了疑!
必是!
必是如此!
難怪見他當時眸中盡是晦暗掙扎,偏偏她以為擋了一劍就洗盡嫌疑,就萬事大吉。
魏王父若是蕭延年,這時候已經該拿她下大獄去審了。
可他沒有。
今日步步兇險,殺機暗藏,不怪他杯弓蛇影,疑神疑鬼。
周子胥尚還沒有反應,關伯昭的手腕已經壓上了刀鞘,作勢就要把那大刀拔將出來,咬牙切齒地問話,“可是細作!”
阿磐幾乎要慌不擇路了,就似那慌不擇路的小獸,在獵人的圍追堵截下脫口而出,“奴怎會認得中山人?”
一出口心頭霍地一停,她好似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為奴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