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煙裡挑出一枚白玉,對弈似的將它“啪嗒”一聲落在桌角,眉眼含笑:“然,帝王很快就失去了對他們的耐心,從前金尊玉貴的天驕,淪為草芥,別說養病的藥,連飯都吃不上了;公主只好私底下用曾經御賜的無價之寶,去換幾口白粥青菜……”
頓了頓,笑嘆一聲:“唔……八歲那年的上巳節,太子又病重了,公主只剩下這兩簍棋子,又捨不得一氣兒全部拿出去,怕往後沒得用;但單個棋子也換不來什麼好藥,咬咬牙,想著大不了燒殺搶奪,反正賤命一條,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手裡捏著幾枚白子,瘋瘋癲癲往太醫院闖……剛到門口,便撞到了人,公主急切得很,道歉的功夫都沒有。還想往裡面跑呢,那被撞的人就攔住了她——”
……
八歲的江煙裡冷眼看著眼前的宮女,她似是身體差極了,被瘦弱的小孩兒輕輕一撞,登時一副喘不過氣的模樣,捂著胸口蹙著眉,彷彿要撅過去。
江煙裡冷笑一聲:“演的吧?病成這樣還能在宮裡當差,當心被貴人嫌晦氣!”
女郎容顏柔美漂亮,聞言卻沒有如江煙裡所想那般露出什麼懼怕、厭惡的神色,明明咳得上氣不接下氣,還笑盈盈的:“明明是關心的意思,怎麼你一說出來就成了威脅?”
江煙裡抿了抿唇,繞開她,不欲糾纏。
宮女卻“誒”了一聲,拉住她起了毛邊、色塊也不太均勻的衣襟:“躲什麼呀?來求藥的?”
江煙裡想要掙脫,但這病弱女子卻力氣很大,她怕扯壞了衣裳,只能不再動作,近乎是狠戾地看著她:“你若再耽誤我的事,我可不介意殺了你。”
宮女愣了愣,打量她一會兒,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我以為你是哪個犯官的遺孤呢,原來是鎮國公主當面啊。”
嘴上喊她“鎮國公主”,語氣卻很不以為意,彷彿什麼公主王孫,都只是尋常人:“太子又病重了?”
江煙裡察覺到她的違和,哪怕心裡擔憂兄長,但也不敢託大,尤其這奇怪的宮女還揪著她的衣襟,只能好聲好氣地商量:“既然你也知道事情緊急,要麼先讓讓吧?”
宮女眉眼一動,忽而將視線挪到她緊緊攥著的手上,悠悠一笑:“你是想用珍寶換藥?嘖……公主殿下,咱們打個賭如何?”
江煙裡明明該焦急的,也明明不該跟她周旋的,卻奇異地被她身上近乎違和的冷靜強大安撫住:“什麼賭?”
宮女婉約一笑,鬆開她的衣襟,微微垂眼注視著她,給人一種俯瞰塵世的感覺:“若我能替你不用任何珍寶拿來藥,你便給我看看你手裡的東西,如何?”
江煙裡打量著她——這奇怪的宮女一派氣定神閒,彷彿無所不能、無所畏懼,她沒有猶豫,當即道:“便是直接給你也無不可,只要你能做到。”
宮女就笑著捏了捏她臉頰,竟然有幾分親暱和慈愛:“我不要你的東西,看看就行了。”
說罷,她又咳了咳,而後弱柳扶風般推開內門,給江煙裡留了條縫,好叫她親眼看著。
宮女走進去,身上那股勁兒盡數收斂,步伐端莊謹慎,對正在整理脈案的院正行了一個挑不出任何錯的禮節:“院正安好,阿鍾奉鎮國公主令,請您往中宮走一趟,替太子殿下診脈。”
禮節是不出錯,但語氣硬梆梆的,甚至帶著一絲傲氣和高高在上,江煙裡眉心一跳,既覺得這或許行不通,又隱隱悟出了什麼。
年邁的院正皺了皺眉,看向自稱阿鐘的宮女,竟然有幾分謹慎:“……中宮的人?”
從江煙裡的角度,恰巧看見阿鍾臉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隱晦的譏誚:“沒錯,中宮的人。”
說罷,趁著院正斟酌猶豫的間隙,輕聲一笑,意味深長重複:“中宮的人,奉鎮國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