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正聰教兒子們有他的一套,即是先不由分說,抄起扁擔給湊趴下,再說其它的事情;噼裡啪啦,輕則皮開肉綻,重則傷筋動骨;不過畢竟是自己兒子,下手還是有些輕重;之所以用扁擔亦是有講究——孩子他爺當初就是那樣揍他的。
在兒子的家庭教育上,與其讓人揍,不如自己先好好揍,一則是讓他們知道扁擔的分量,二則也讓他們長長記性。
“讓你們上工,孃老子滴!死哪兒去啦!孃老子滴!”老大吳士天身上已經背了十幾扁擔,他的額頭上直冒汗,健壯的臂膀不停地發抖。
一邊兒的老伴兒站在牆角上不敢吱聲,暗暗抹著眼淚,她若是敢上前攔著,那死鬼指定是連她一塊兒。
“好哇!老大上河裡摸魚,老二吶?幹啥了這是?什麼時候了!昂,上村口跟人私會!過了幾天消停日子?忘啦?”吳正聰一邊低聲嘟噥著,表情淡定又堅決,他的一貫做派是不管多大事兒總能保持一種不急不慢的節奏,也包括打兒子這件事情。
老二士地比老大士天要瘦,打老大的時候扁擔打在背上的時候發出噗噗的聲音,打士地的時候卻是砸在骨頭上似的,幾下抗不住,他就已經趴在地上。
“叫你上坡幹活的時候不好好幹活!”吳正聰終於放下扁擔,靠在椅背上重新點起了菸袋來。
“老二,那女娃兒誰呢?”儘量保持平靜,即便對此他很生氣,按他的打算他有個兄弟的姑娘是同老二一個年紀,自小訂了娃娃親的,兄弟情大於天,可不能違背誓言。
士地是個悶葫蘆,他紅著臉,身上的疼勁兒還沒有過去,咬著牙齒半趟在地上,對他的心上人,已篤定就算是打死也不能說。
老二想錯了,他爹不僅知道是誰,而且知道她們暗下對歌事情。
“何家灣那個撿來的姑娘,完仙,十里八鄉那麼多女娃兒,你就非得喜歡這麼個烈女?嫌我和你媽活的太長!孃老子滴!”當他說出完仙兩個字的時候,老大與老二齊抬頭,望向他們的爹,滿臉驚異,老大再看一眼老二,眼中充滿一種迷亂惶恐的呆滯。
何完仙。並不是一個好名字,老話說得好:“男名不帶天(士天絕對是個例外),女名不帶仙”。超乎常規的用這個名字,就必定有一番特殊的來由。
多年前的雪天,何家灣的何瘋子上山挖冬筍,雪夜從山上回來抱回來一個女嬰,她揹簍裡揹著冬筍,懷裡抱著女嬰直奔村裡找支書。
女嬰身上只包了一層布,何瘋子在村支部廣場上又蹦又跳——她的神志時而清楚,時而又迷亂,沒個準兒的。終於驚動了支書和一眾村民。
對於這個遺棄女嬰,主要是個女孩兒,大家見了都保持沉默——重男輕女是嚴重的。先是放到支部,只好放出信兒來,好等著人來認領,除此之外暫時想不出別的辦法,即便大家都知道等人來認領是沒有希望的,因為顯然這是被遺棄的孩子。
何家灣的支書何家雙是個好心人。他先把女嬰抱回家養著,過好些日子也不見有人來認領,他私下召集何家灣的幾家殷實戶,商量著養這個女娃兒的事情。一眾人開始都黯然不語。
畢竟在那時候他們都認為養一個女孩兒是不划算的。
何家雙想了想說,既然都不願意養,那就報告公社,大家也都知道最終不還是讓他們分派著撫養。不過既然是這樣,往後你們各家各戶該交的公糧半鬥都不能少,不能再給你們擔這事兒了。
要讓人滿足一個過分的要求,那就得提出一個更過分的要求來。
這一下,一干人躁動起來,很快達成一個協議——這個小孩兒各家輪著養。很多人想不通支書為什麼要大家夥兒輪著養,按說他家是有這個條件的。
直到何家雙的媳婦兒臨產,大家才明白過來怕是要超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