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邊上,引了湖水入園,挖出一條人工的河道。因此進蘇園還有一條水道可行。水陸兩用,據說是蘇家蘇二爺自己的主意。皇帝題了四個毫無意義的大字“巧奪天工”。中庭湖心檀香亭的對子倒是蘇二爺自己寫的:“小山銜日遠,一水望月清。”符卿書說蘇二爺行書從的是王珣,倒頗有風骨。書齋門口是蘇衍之的字,“經書從來寒歲,文章本自留生。”符卿書道:“府上蘇公子,也是一手好顏楷。”
走著進園子,蕩著出後門,天將黃昏,回到客棧。裴其宣道:“敢情周知府這次大方了,請王爺一頓酒喝到黃昏。”我抓起茶杯灌了兩口開水:“周知府?豬耳朵嫌貴改拌了個皮蛋。周知府是清官,自然要節儉的十足地道。”
我再灌兩口茶,屋子裡竟沒有一個人接上我的話。裴其宣搖扇子,蘇公子喝茶,小順小全低頭擦汗。我晃一晃空茶杯:“不過周知府請喝的茶倒還挺稀罕,名字叫銀鉤。”
小順小全忽然撲通跪在地上:“王~王爺……奴才,奴才告退……”
我摸鼻子,老子方才分明沒做什麼了不得的事情。裴其宣拿扇子頂著下巴,斜望我一絲笑,輕搖了搖頭。蘇公子照樣喝茶。
我欠符卿書一頓飯,本來說大家一起吃熱鬧,蘇公子有些睏乏,要先睡。裴其宣與符小侯有舊怨不好碰頭。索性我把小順小全也留下照應,在街頭的酒樓叫了個雅間。
兩個人喝酒也喝不出什麼意思。我對著酒杯發牢騷:“人少了冷清,人多了麻煩。人多了,難搞,你這樣他那樣,心裡腸子不知道彎了幾道,猜也猜不出來。女人難辦,原來男人也難辦。你說大家都是熟人,有什麼話不能敞開說的?”
符小侯聲色不動,坐著吃菜。我看那神情悲從心來:“又是一個這樣的!”
也罷,我有酒杯在手,人生不再憂愁。我灌了一杯下肚,望向窗外燈火滿城,一股激盪之情驀然兜上心頭:“符老弟,哥哥請客,大家去喝頓花酒怎麼樣?”
勾欄一度,花酒一夜風流是老子一直想做而未做的夢啊。
符小侯擱下酒杯:“你請客,我就去。”
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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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最有名的勾欄叫滿袖香,勾欄這名字,說起來確實比妓院上檔。老鴇蕩著兩個耳墜子語調也跟著忽悠:“二位公子好久不見,姑娘們可惦記著您哪。”惦記你姥姥,馬王爺我明明頭回來。老鴇向樓上一仰脖子,我忽然覺得不妙:“鶯鶯燕燕惜惜憐憐~~快下來看是誰來了~~~”
四個大紅頭花桃紅衫,翠綠裙子粉繡鞋揮著鵝黃的帕子從樓上跑下來的一剎那,符小侯的眼直了,我往後退了一步,摸出一張銀票:“少爺我有的是銀子,去給我喊你們的花魁娘子出來。”老鴇乾乾一笑:“公子,可對不住您,明珠她今天晚上有人訂下了,老身還有個兩女兒翡翠玉釵,都是沒開過牌的清倌,姿色可不比明珠差了……”我拉著符小侯的袖子一揮手:“罷了罷了,今天晚上沒興致。”明珠翡翠玉釵,叫這種名字的看也懶得看。
滿袖香裡熱出一身臭汗,我站在晚風裡看星空:“人啊,難辦。”望見符卿書袖手在旁邊站著,終於把憋了一路的話講了:“上回你生病我一直心裡過意不去,大家兄弟說多了也挺虛的,只誠心跟你講一句,不好意思,謝了。”
符卿書發燒燒掉不少肉,一直沒補回來,衣服在小風裡盪悠悠的:“既然大家兄弟,別說謝字。你這王爺做的也不容易。”
我就愛聽這種話,我嘆氣:“裴其宣也早知道我是假貨,不曉得是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符卿書沒太大反應:“他可知道你是哪裡來的?”
我說:“那倒沒有,不是我說,誰也想不到。我說了人也未必信。”
符卿書說:“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