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只有顧悄壓別人輩分,這還是頭一次被別人壓長幼。
怪不習慣的。
抻開另一份小抄,果然內容相同,字跡一致。
那密密麻麻的小字蟻頭大小,毫不誇張地說,一粒米能輕鬆蓋住六七個。
“我在顧家,向來是被欺辱的命。”顧憬淡淡道,“考前幾日,聽聞有門路提前知曉考題,一時想差,動了歪心思。”
“結果,與其說賣題,不如說是賣答卷。”顧憬雙瞳幽深,在夜色裡更是幽魅,“賣題人正是吳教諭,他不肯給題,只出一份答卷,且心思極大,還妄想將一份答卷,賣與兩人。”
“可當我得知,另一個買家是徐聞時,就更心動了。”
他望向被堵了嘴的徐聞,陰森地笑了,“他定下二十名開外的名次,剩下的前二十,價格貴上一倍不說,還須得知縣親批,風險也大上一倍,我還是毫不猶豫買下。”
“一度,我是想拉他同歸於盡的。”顧憬聲音平靜,慢慢俯首跪地,以額貼地,“可考題一發,我還是怕死,故而並未取出小抄。這次縣考,全憑學生所學作答,還請諸位大人念在我懸崖勒馬,從輕發落。”
被皂吏嚴加控制的徐聞,有口不能言,幾乎絕眥。
“所以大侄兒,你還不從實交代?”到此,逼出顧雲斐實話也就不難了。
雙璧之一灰頭土臉,落敗公雞般,招了最後那點羞於啟齒的真相。
“我同你對賭要爭高下,可族學裡兩次三番敗與你手,家中老奴便擅作主張,替我行卷,特意選了幾篇得過李天青夫子首肯的舊作,送給方大人……”
“可我並沒有見到這一篇,若是有,那本官必然要避嫌。”
方灼芝一臉沉肅,甚至開始回憶他到底讀過哪些。
汪銘簡直想敲開他榆木腦袋幫他開竅!顯然吳平早就偷偷拿走了!
“還不快速速去往吳平家中,搜拿要證!”
教諭辯無可辯,面如死灰。
謝昭見他神色有異,來不及上前,就見他嘴角溢位烏血,已是服毒身亡。
一場大戲,虎頭蛇尾就此落幕。
但顧悄知道,吳平並非畏罪自殺,而是為他身後人,甘願永遠地閉嘴。
在場都是良民, 包括顧勞斯,乍見死人,雞飛狗跳。
這時有個錦衣衛大佬鎮場子, 效果果然不同。
都不見他如何吩咐, 就有兩個黑衣護衛進來清場子。
二人迅速驗過屍體, 確認氣絕利落拖走, 甚至連地上汙血都順手收拾乾淨。
懷中一掏, 就是抹布,這職業素養,非常可以。
罪首已死, 剩下的就是從犯處置。
大寧自太祖起, 向來對科舉舞弊零容忍。神宗元初江南舞弊案, 處罰之重, 牽連之廣,場中老傢伙依然歷歷在目。
汪銘沉吟片刻, 冷冷道,“這事若發生在江南貢院,本場作廢, 行賄二人免不了一死,老夫監察、方灼芝主考,都得就地革職查辦,至於行卷人,起碼也是個永不錄用。”
可這是休寧, 縣考。